隴雲低壓蜀天愁,鐵騎潛蹤伏鬼丘。
餌香故縱虎牙入,網密終擒狼首遊。
雷碾屍山驚鬼泣,斧劈敵陣看張遊。
隴右烽煙初暫歇,龍潛親挽漢家旒。
景耀九年,孟夏四月末。
錦官城宣室殿內,沉水香的青煙也壓不住那份鉛塊般的凝重。諸葛亮潼關密奏的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鐵烙印在劉禪心頭——司馬懿必遣奇兵,北繞呂梁,斷隴西而絕潼關!沙盤之上,隴西郡北端大夏、白石二城,如兩枚孤懸的棋子,懸於呂梁山險徑之口。
“張嶷所部三千精兵,已進駐大夏。”費禕持笏躬身,聲音沉穩卻難掩憂慮,“蛾遮塞將軍遊騎儘出,深入河東、西河,然呂梁山徑如蛛網,溝壑縱橫,恐難儘堵漏隙。郭淮…風陵渡之恨未消,必為司馬懿前驅!”
階下群臣屏息。魏延重傷未愈坐鎮長安,薑維總督雍涼軍務分身乏術,蜀中精兵幾被潼關、風陵渡兩役抽空。隴西若失,潼關便是孤懸絕地,季漢北進之夢將碎於繈褓!
冕旒玉藻後,劉禪的麵容隱在陰影裡,唯見擱在禦案上的手,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良久,一絲微不可察的疲憊爬上他的聲音:“連日勞神,朕…頗感倦怠。隴西諸務,皆依丞相與諸卿前議而行。朕需靜養一段時日,非軍國急務,勿擾。”他抬手,略顯無力地揮了揮。
“陛下保重龍體!”蔣琬、費禕等重臣心頭一緊,陛下自潼關血戰以來,殫精竭慮,憂思過甚了!眾人躬身告退,殿內隻餘燭火劈啪。
更深漏斷,錦官城沉入夢鄉。一隊玄甲鐵衛卻悄無聲息地集結於宮城西側玄武門外。火把幽微,映亮一張張年輕卻飽經風霜的臉——正是劉禪登基之初,以羽林孤兒為基,親手淬煉的“鐵衛營”。人人著精煉玄鱗軟甲,背負強弩勁弓,腰懸百煉環首刀,氣息沉凝如鐵。為首一員魁偉將領,麵如重棗,正是鐵衛中郎將霍弋!他身旁,一員虯髯猛將按刀而立,目光如炬,赫然是“陷陣”校尉張翼!兩營精銳,合計萬人,人馬銜枚,蹄裹厚布,肅殺之氣凝而不發。
沉重的宮門無聲滑開。一人身著玄色勁裝,外罩不起眼的墨色鬥篷,腰懸古樸長劍,在數名同樣裝扮的貼身鐵衛簇擁下,大步而出。鬥篷陰影下,正是本該“靜養”的劉禪!他翻身上馬,目光掃過夜色中沉默的鋼鐵叢林,無半分病容,唯有冰封般的銳利。
“傳令蛾遮塞,”劉禪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鐵,“依計行事。‘餌’要香,‘網’要密!”
“喏!”霍弋抱拳,眼中燃起熾熱的戰意。
夜色如墨,這支萬人的潛行鐵流,悄無聲息地彙入通往隴西的驛道,如一滴水融入大海。
隴西郡,白石城以北,無名荒穀。
穀名“鬼哭”,兩側山崖陡峭如刀劈斧削,怪石嶙峋,僅穀底一條蜿蜒小道可通呂梁。此刻,穀地深處卻隱藏著令人窒息的殺機。鐵衛營強弩手伏於東側崖壁天然石穴與灌木叢中,弩機冰冷,弩箭斜指下方穀道。陷陣營重甲步卒藏於西側亂石之後,巨盾長矛倚地,如同蟄伏的鋼鐵巨獸。穀口兩端,早已被巨石斷木封死,覆以浮土枯草偽裝。
劉禪立於穀頂一處隱蔽的鷹嘴岩下,墨色鬥篷與山岩融為一體。霍弋、張翼侍立左右。他手中摩挲著一枚新製的單兵“震天雷”——此乃蒲元奉旨日夜趕工之物,形如拳頭大的鐵瓜,表麵粗糙布滿凹紋,引信處裹著油紙,比之笨重的轟天雷車,此物堪稱脫胎換骨。
“報——!”一名身披羌人皮袍、臉上塗著赭石油彩的遊騎斥候如猿猴般攀上岩頂,氣息微促,“蛾遮塞將軍已至狼跳峽!郭淮前鋒‘虎牙營’輕騎約兩千,緊咬其後!距此穀不足二十裡!”
劉禪眼中寒芒一閃:“郭淮本部何在?”
“郭淮親率中軍步騎約五千,押後十裡!其部攜帶大量填壕器具與小型霹靂車,顯是欲奪白石為據!”斥候語速極快。
“好!”劉禪點頭,“告訴蛾遮塞,入穀之後,依計‘潰散’!放‘虎牙營’進來!”
“喏!”斥候身影一閃,消失在岩壁之下。
狼跳峽煙塵騰起。馬蹄聲、羌胡特有的呼哨與咒罵聲由遠及近,打破了荒穀的死寂。隻見數百騎羌胡裝束的騎兵,隊形散亂,狼狽不堪地湧入穀口,馬匹口鼻噴著白沫,騎士身上皮甲多有破損,沾染血跡與塵土。為首一將,身材雄健,頭戴狼皮帽,正是蛾遮塞!他揮舞著彎刀,用羌語厲聲呼喝,似在催促部下逃命,目光卻飛快掃過兩側崖壁,與劉禪所在位置瞬間交彙。
追兵如影隨形!魏軍“虎牙營”輕騎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呼嘯而入。這些輕騎未著笨重重鎧,僅著輕便皮甲,馬速極快,彎刀雪亮,顯然是郭淮麾下專司追襲的精銳。為首騎將曹銳,乃郭淮親侄,年輕氣盛,臉上帶著嗜血的興奮。他見羌騎“潰不成軍”,穀道狹窄更易擒殺,狂喜大喝:“羌狗力竭矣!殺光他們,賞金百兩!斬蛾遮塞首級者,官升三級!”魏騎怪叫著加速衝鋒,馬蹄踐踏穀底碎石,聲如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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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魏軍前鋒已完全湧入穀中腹地,後隊亦將踏入死亡陷阱!
“發信號!封穀!”劉禪的聲音斬釘截鐵。
“嗚——嗚——嗚——”三聲淒厲悠長的牛角號陡然撕裂空氣!這並非蜀軍號令,而是蛾遮塞部下模仿野狼求偶的羌笛聲!幾乎在號角響起的刹那,穀口兩端,看似雜亂的枯草浮土轟然炸開!預先埋設的、以猛火油和硫磺硝石混合的“地火龍”被引燃,烈焰裹挾著濃煙衝天而起,瞬間封死退路!與此同時,崖頂轟鳴巨響,數塊千斤巨石被撬動,裹挾著無數碎石,如同山神震怒,咆哮著滾落,將穀口徹底堵死!
“有埋伏!中計了!”曹銳亡魂大冒,勒馬嘶吼,聲音因極度的恐懼而變調。然而狹窄穀地,騎兵衝勢已成,前隊收不住腳撞上後隊,頓時人仰馬翻!一匹受驚的戰馬嘶鳴著將背上的騎士甩飛,那騎士慘叫著落入亂石堆中,瞬間被後麵湧來的馬群踏成肉泥!整個穀底入口處瞬間變成混亂的漩渦,馬匹驚嘶,士兵怒罵,擠壓踐踏,骨斷筋折之聲令人牙酸!
“放!”鷹嘴岩下,霍弋的怒吼如同雷霆炸響!
東側崖壁,死亡的機括聲密集如驟雨敲打鐵皮!“崩崩崩——!”數百張強弩同時激發!特製的三棱破甲弩矢,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如同鋼鐵暴雨,覆蓋而下!弩手們眼神冰冷,動作迅捷如機械,上弦、搭箭、扣發,一氣嗬成。箭雨並非盲目潑灑,而是分成數波,梯次覆蓋穀底不同區域,確保沒有死角。
“噗嗤!噗嗤!噗嗤!”箭鏃入肉的悶響連成一片恐怖的交響。輕薄的皮甲在如此近的距離下如同紙糊!一個衝在最前的魏軍騎士,胸口瞬間被三支弩箭貫穿,巨大的動能將他整個人帶得向後飛起,撞在身後同伴的馬頭上,兩人一馬滾作一團,隨即被後續的箭雨釘死在地上!另一個騎士試圖舉盾格擋,精鐵打造的盾牌竟被一支勢大力沉的重弩箭硬生生洞穿,箭鏃透背而出,帶出一蓬血雨!馬匹更是慘不忍睹,悲鳴著倒下,將騎士壓住,隨即被後續落下的箭矢射成篩子。
穀底狹窄,避無可避!鮮血如同溪流般在碎石縫隙中蔓延,濃烈的血腥味混合著硝煙與塵土,瞬間彌漫開來,令人窒息。僅僅三輪齊射,穀口處擁擠的數百魏軍先鋒已幾無活口,人馬屍體層層疊疊,如同地獄屠宰場。
“陷陣!進!”西側亂石後,張翼的咆哮如同虎嘯山林!
“吼——!”回應他的是陷陣營重甲步卒山崩海嘯般的戰吼!鋼鐵洪流轟然啟動!重甲如山,長矛如林!陷陣營士卒三人一組,巨盾在前,長矛自盾隙毒蛇般刺出,踏著同袍弩矢開辟的血路,如同移動的鋼鐵城牆,冷酷地向前碾壓!
“盾陣!起!”隊率王猛,一個從南中死人堆裡爬出來的老兵,臉上橫亙著猙獰刀疤,嘶聲怒吼。他所在的“虎牙隊”位於衝擊鋒矢。沉重的精鋼塔盾轟然落地,砸得碎石飛濺。盾隙間,長達丈餘的破甲重矛寒光閃閃。
幸存的魏騎從最初的混亂中稍稍清醒,試圖抵抗。一個悍勇的魏軍什長,眼見退路已絕,雙目赤紅,嚎叫著策馬撞向王猛的盾陣:“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
“噗!噗!噗!”話音未落,三支長矛如同毒蛇出洞,精準無比地同時刺出!一支洞穿馬頸,一支穿透騎士輕薄的皮甲貫入胸膛,另一支則從側麵紮入其肋下!巨大的衝擊力將人和馬死死釘在原地!那什長口中鮮血狂噴,難以置信地看著胸前透出的矛尖,隨即被王猛盾後遞出的環首刀抹過咽喉!
“碾過去!不留活口!”王猛的聲音透過麵甲,沉悶如雷。盾陣毫不停滯,沉重的鐵靴踏過還在抽搐的人馬屍體,粘稠的血漿和內臟碎塊被踩得噗嗤作響。新兵李二狗緊跟在王猛側後方,臉色蒼白,強忍著胃裡的翻江倒海。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感受戰爭的血腥。一個被長矛刺穿大腿釘在地上的魏軍傷兵,正徒勞地伸手抓向他的腳踝,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李二狗下意識地想躲開,卻被王猛厲喝驚醒:“發什麼呆!補刀!這是戰場!不是娘們的繡房!”李二狗一個激靈,咬著牙,手中長矛狠狠向下刺去,結束了那傷兵的痛苦。溫熱的鮮血濺在他冰冷的鐵甲上,留下刺目的紅痕。
陷陣營的推進緩慢、沉重、無可阻擋。幸存的魏騎零星的反抗如同浪花拍擊礁石,瞬間粉身碎骨。彎刀砍在精鋼巨盾上隻濺起幾點火星,隨即被數支長矛同時洞穿!狹窄的穀道,成了鋼鐵碾軋血肉的磨盤。
曹銳被親衛死死護在幾具戰馬屍體和一塊巨石構成的狹小空間裡。他頭盔已不知去向,臉上布滿血汙和塵土,眼神從最初的狂傲變成了極致的恐懼和瘋狂。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引以為傲的虎牙營精銳,在弩箭風暴和鋼鐵城牆的雙重絞殺下迅速瓦解。
“結陣!結圓陣!向我靠攏!”曹銳聲嘶力竭地吼叫,聲音沙啞。幾個忠心的親衛試圖響應,剛聚攏過來,就被一波精準覆蓋的弩箭射翻在地。屍體就倒在曹銳腳邊,溫熱的血浸透了他的戰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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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沒路了!衝不出去!”一個滿臉是血的親兵哭喊著,指著前後被烈焰濃煙和巨石徹底封死的穀口。
曹銳猛地抬頭,血紅的雙眼死死盯住崖頂鷹嘴岩的方向,那裡隱約可見幾個模糊的身影。“放箭!給我朝那裡射!殺了他們的頭領!”他如同輸光一切的賭徒,發出絕望的嚎叫。殘餘的幾十名魏軍弓箭手,在亂石和屍體間倉惶引弓,稀稀拉拉的箭矢歪歪斜斜地射向高聳的崖壁,大多無力地撞在岩石上彈開,少數幾支能勉強夠到岩頂的,也被霍弋親率的鐵衛以盾牌輕鬆格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