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如雷霆,瞬間席卷季漢全境。
蜀地各郡縣城門、坊市,圖文並茂的“辨偽告示”貼滿牆頭。碩大的真偽“直百”錢樣並列,真錢銅色溫潤,字口如削;偽錢色澤晦暗,字畫臃腫,“百”字右橫短拙之特征被朱筆醒目圈出。“舉報仿鑄,賞錢二十倍!”的告示令人怦然心動。新設的“驗錢署”前排起長隊,凡大宗交易,必有官家火烙印驗。數起膽大包天的仿鑄案被雷霆破獲,主犯血淋淋的人頭懸掛於市口,家產抄沒充公的布告觸目驚心。血腥的震懾力下,市麵偽錢如冰雪消融,幾近絕跡。“直百錢”的信譽,在鐵與血的洗禮中,不降反升!與此同時,少府開倉,平價米糧如潮水般湧入市麵,迅速平息了因謠言而起的微小波動,民心大定。
荊襄前線,江東豪商陸績陸遜族侄)親率龐大船隊,滿載稻米、生絲、吳地珍寶,抵達江陵,欲以實物或“大泉”換取夢寐以求的蜀錦與百煉鋼胚。迎接他的,是蜀漢江陵督陳到冰冷的麵孔和一份蓋著皇帝玉璽的《蜀錦專貿令》。
“陸公子,非是陳某為難。聖命難違!”陳到指著令文,“上品蜀錦、百煉鋼、貢鹽,隻收‘直百錢’或黃金!貴船的稻米生絲,請運往彆處交易吧。”
陸績如遭雷擊,臉色煞白:“陳都督!此…此乃斷絕商路啊!我…我願加價三成!不,五成!”
陳到搖頭,不為所動:“非錢貨之事,乃國法也。公子若無‘直百’,請回。”
陸績船隊悻悻而歸。消息傳開,江東商界嘩然!蜀錦、精鋼乃江東貴胄剛需,軍中換裝亦急待鋼胚!沒有?孫權的怒火誰能承受?一時間,建業、武昌暗流洶湧,持有“直百錢”的商號身價倍增,各方勢力瘋狂搜尋“直百”來源。而蜀漢“諦聽衛”在黃皓指揮下,如同幽靈,以略高於吳商收購價的價格,悄然吸納著那些因拒收而滯留荊襄的蜀地藥材、普通麻布,再以“直百”結算,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錢幣和部分貨物運回蜀中。部分嗅覺靈敏的荊襄本地商賈,見“直百”奇貨可居,亦開始囤積,待價而沽。
西域與南中,大鴻臚陳震的馬隊,曆經風沙,抵達龜茲王城。龜茲王對華美的蜀錦和耀眼的黃金愛不釋手。當陳震提出包購其三年銅產、價格高於市價三成時,龜茲王幾乎不假思索便應允下來——遙遠的吳國?他從未聽說過能給出如此厚利的買主!於闐等國,亦紛紛效仿。一紙紙蓋著西域諸國王印的銅料專供契約,被快馬送入玉門關。
與此同時,南中,庲降都督李恢坐鎮味縣今雲南曲靖)。通往交州兩廣,部分屬吳)、江東的各處水陸隘口,皆增派重兵。一隊試圖走私滇銅入吳的馬幫被截獲,人贓並獲。李恢毫不留情,走私者當場斬首,數百斤優質銅料被投入熔爐,鑄成了象征蜀漢權威的銅柱,立於邊境,上書:“私銅出境者,視同叛國,立斬不赦!”重稅與殺頭的威懾下,南中通往吳地的銅料走私近乎斷絕。
江東腹地,張溫焦頭爛額。武昌、會稽的鑄錢工坊爐火雖旺,產出卻日益艱難。
“報!惠恕公!會稽傳來急報,庫存銅料告罄!新購之滇銅…被蜀人截於南中,人貨俱失!”信使麵無人色。
“報!武昌急報!市麵銅價…銅價一日三漲!已…已是年初十倍!且…且有價無市!民間舊錢、銅器幾被搜刮殆儘,怨聲載道!”又一個信使踉蹌而入。
“報!建業急報!陸氏、顧氏等大商號,因無法購入足量蜀錦、精鋼,已遭宮中貴人斥責!各府家將圍堵商號,索要軍械!更有…更有傳言,軍中因缺精鋼,新製矛頭脆而易折…”第三個信使的聲音帶著哭腔。
“夠了!”張溫怒吼一聲,眼前發黑,頹然跌坐。他精心策劃的“鉛雪”尚未覆滅蜀漢,卻已化作滔天洪水,反噬江東!劣質“大泉當千”堆積如山,商賈拒收,小民怨懟,物價飛漲。而仿鑄的偽“直百”在蜀地鐵腕之下,不僅未能亂其法度,反成送人頭資敵的笑柄!更致命的是銅源斷絕!無銅,何以鑄錢?何以造器?何以維係這場燒錢的戰爭?
“蜀錦令…釜底抽薪…好狠毒的薛琮!好深沉的劉禪!”張溫喃喃自語,心如死灰。
景耀九年十月,深秋。江東的危機徹底爆發。
武昌最大的“寶通”錢莊前,人山人海,群情激憤!無數百姓手持成筐、成袋的“大泉當千”,瘋狂拍打著緊閉的大門。
“開門!換錢!這破錢買不到米了!”
“狗日的錢莊!收了老子的血汗錢,現在說大泉不值錢了?”
“退錢!退我五銖舊錢!”
“奸商!官賊!還我活命錢!”
憤怒的吼聲震天動地。錢莊掌櫃躲在門後,麵如土色。市麵早已拒收“大泉”,錢莊庫存的舊錢和少許硬通貨金、布)早已被擠兌一空。洶湧的人潮終於衝垮了大門,瘋狂的百姓衝入錢莊,打砸搶掠,尋找一切值錢的東西。武昌騷亂如同野火,迅速蔓延至建業、吳郡、會稽…整個江東,陷入空前的信用危機與民變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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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城內,孫權暴跳如雷,摔碎了心愛的玉如意。
“廢物!一群廢物!張溫!呂壹!這就是你們給朕鑄的錢?!這就是你們的妙計?!”孫權指著階下跪伏請罪的張溫、呂壹,氣得渾身發抖,“現在滿江東都是拿著廢錢要飯的刁民!軍中無錢無器!貴人們圍著朕要蜀錦!你們…你們誤朕!誤國!”
“陛…陛下息怒…”張溫麵如金紙,汗透重衣,“臣…臣萬死…然蜀人…蜀人斷我銅源,拒售錦鹽,更以鐵腕護其錢法…臣…臣…”
“萬死?萬死能換回江東的安穩嗎?!”孫權咆哮著,頹然坐回禦座。他望著殿外陰沉的天色,仿佛看到蜀漢“直百錢”那冷硬的光澤,正一寸寸凍結江東的生機。他引以為傲的舟師利刃,此刻竟抵不過蜀中一枚小小的銅錢!
景耀十年,季夏六月。
丞相蔣琬、侍中費禕、少府卿薛琮、大司農董允等重臣齊聚,殿中暖意融融,氣氛卻莊嚴肅穆。黃皓恭敬地將一份來自江東的密報呈於禦前。
劉禪展開,掃過一行行字跡:
“……江東物價騰貴,民怨沸騰,各郡騷亂不止,官兵疲於彈壓…孫權被迫下《罪己詔》,停鑄‘大泉當千’,回收劣錢然十不償一),複用舊五銖錢…仿鑄偽‘直百’事徹底敗露,呂壹被孫權斬首以泄民憤…張溫稱病閉門…陸氏、顧氏等大商巨虧,幾近破產…吳主已遣密使,欲與我和議,望重開蜀錦、精鋼貿易,願…願以優惠之價,購我‘直百錢’以應急…”
殿中一片沉寂,旋即爆發出壓抑的歡呼!
“陛下聖明!《礪鋒十策》,錢法爭鋒,大獲全勝!”蔣琬激動得白須微顫。
“元嗣運籌帷幄,當居首功!”費禕笑著看向薛琮。
薛琮深深一揖:“全賴陛下信重,《礪鋒十策》為基,文偉公等諸公鼎力,將士用命,商民同心!此勝,乃我季漢上下同欲之勝!”
劉禪放下密報,臉上並無狂喜,唯有深潭般的沉靜。他緩步走到殿外丹墀,憑欄遠眺。雪後的錦官城銀裝素裹,朱雀大街人流如織,依“右行令”井然有序。街市中,“直百錢”那特有的清脆碰擊聲,彙成一股沉穩而磅礴的韻律。
“此役,”劉禪的聲音平靜而有力,回蕩在雪後清新的空氣中,“非為逞一時之快,乃為證《礪鋒十策》之道!金流如水,可載舟,亦可覆舟。鑄錢之權,即鑄國之權!‘直百’之堅,不在其銅,而在其信!在其後,我蜀中百工之勤勉,商路之通達,法度之森嚴,君臣之同心!”
他轉過身,目光掃過群臣,如寒星閃爍:
“江東之敗,敗於無信!敗於貪黷!敗於視民如草芥!孫權鑄鉛錫為雪,覆滅的,是他自己的江山根基!張溫以詭道為謀,崩塌的,是他自己的算盤!”
“傳朕旨意:允吳使和議。蜀錦、精鋼貿易可重開,然必須嚴格遵循《蜀錦專貿令》,隻收‘直百’或黃金!彼欲購‘直百’?可以!然兌換之價,需以我少府核定之‘平價’為準,上浮…三成!另,吳地所產之優質丹砂、犀角、珍珠,我少府可按需平價收購,亦以‘直百’結算!”
群臣相視,皆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撼與歎服。陛下此舉,不僅大勝,更要榨乾江東最後一絲元氣,迫使其經濟命脈更深地綁上“直百”戰車!何其深遠的謀略!
“自此役可知,”劉禪望向北方,目光似穿透千山萬水,直抵那更強大的敵國,“錢帛之爭,實乃國運之爭。我季漢欲北定中原,光複漢室,不僅需礪鋒之器,更需這掌控金流、運轉乾坤之力!‘直百’,乃我手中無形之劍!《礪鋒十策》,乃我鑄劍、揮劍之總綱!諸卿當謹記:金流所向,即國力所向!民心所信,即國運所昌!”
雪後初晴的陽光,灑在未央宮金色的琉璃瓦上,熠熠生輝。階下,群臣高呼萬歲,聲震殿宇。那聲音裡,充滿了對年輕帝王深沉智慧的敬畏,以及對季漢未來的無限期冀。錦官城下,錢幣的鏗鏘聲與爐火的轟鳴交織,奏響了一曲名為“礪鋒”的磅礴樂章。而江東石頭城下,“大泉”崩雪的廢墟之上,隻餘下鉛錫的冰冷與銅錢散落的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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