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諸葛直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如今……已可確認了。我等……已是真正的孤軍。”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孤軍又如何?”衛溫猛地轉身,臉上之前的暴怒已被一種破釜沉舟的猙獰取代,“知道了也好!斷了所有念想!從此,再無吳將衛溫、諸葛直!隻有夷州之主!漢賊勢不兩立!他們搞他們的肇元新政,我們建我們的化外吳國!”
他大步走到竹案前,抓起一支粗陋的毛筆,沾了墨用草木灰和樹膠混合製成,顏色晦暗),在一張粗糙的樹皮紙上奮筆疾書:“即刻傳令!第一,所有船隊嚴禁再北上或西進,避免與漢軍水師遭遇。所有知情海商,嚴加管控,絕不容許任何消息走漏回大陸!第二,加快打造戰船、訓練水師!第三,加大對島內山夷的清剿力度,迫其臣服,提供糧草、勞力!第四,在所有流亡軍民中宣講漢賊暴行,宣揚我等繼承吳室正統、據守夷州以圖恢複之誌!膽敢動搖軍心、言降者,立斬不赦!”
寫罷,他將“手令”擲給諸葛直,眼神灼灼:“諸葛直!非常之時,需行非常之事!你我皆知此地艱苦,人心浮動。唯有用鐵血手段,方能凝聚人心,在這化外之地殺出一條生路!自立為王,非為私欲,實為凝聚人心、延續國祚之號!待根基穩固,兵精糧足,這茫茫大海,未必不能成為我等之長城!屆時,進可攻,退可守,縱不能恢複故土,亦可在海外開辟一番基業!”
諸葛直接過那沉甸甸的、透著殺伐之氣的手令,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衛溫的決心已不可動搖。這條路,注定布滿荊棘、血腥與孤獨。但他同樣彆無選擇。作為副手,作為同樣被命運拋到這化外之地的吳國舊將,他隻能沿著這條看不到光明的路,走下去。
“末將……遵命!”諸葛直抱拳,聲音沉重。
命令迅速被傳達下去。“安吳堡”乃至其控製的夷州西岸零星據點,頓時籠罩在一片更加肅殺和緊張的氣氛中。巡邏的士兵眼神變得更加警惕,對土著部落的征伐變得更加頻繁和殘酷,對於內部任何疑似動搖的言論,處罰也變得極其嚴苛。幾顆血淋淋的人頭被懸掛在堡壘入口的木杆上,罪名是“煽動逃亡,誹謗將軍”。高壓之下,流亡者們表麵的順從下,隱藏著更深的恐懼與絕望。
在堡壘邊緣一處低矮潮濕的窩棚裡,幾個小人物正借著縫隙透入的月光,竊竊私語。他們是較早隨船隊逃來的吳地平民,有工匠、有農夫、有小吏。
“聽說了嗎?吳國……真的沒了……”老工匠聲音發顫,用氣聲說道,“陛下都降了……朱然那樣的大將軍也降了……”
“那我們在這裡算什麼?陪那個瘋子將軍等死嗎?”年輕的農夫壓抑著憤怒,“整天不是打生打死的山夷,就是餓肚子!還要提防自己人告密!這鬼地方,瘴氣能殺人,土人能殺人,現在連說錯句話都要掉腦袋!”
“小聲點!”小吏緊張地捂住他的嘴,“隔牆有耳!衛將軍……他現在是鐵了心要在這裡當土皇帝了……不會放我們走的……”
“可是……長安那邊的新政……不是說……降者不殺嗎?”老工匠眼中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那個海商不是說,還能……還能做官?”er小吏苦笑,“但總比在這裡等死強吧?聽說中原現在統一了,不打仗了,皇帝丞相還在搞什麼新政……日子總會好起來吧?誰不想回家?”
“回家……”年輕的農夫喃喃道,眼中充滿了對故土的思念和對現實的絕望,“可怎麼回?海路被看得死死的……就算逃出去,茫茫大海,九死一生……”
窩棚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隻有遠處海浪拍岸的單調聲響,如同為他們敲打著絕望的節拍。他們就像被遺忘在這化外之地的塵埃,中原的驚天巨變、長安的宏大綱領、似乎與他們無關。他們唯一的感受,就是被卷入了一個瘋狂將軍的自立迷夢,在這蠻荒瘴癘之地,掙紮求存,前途一片黑暗。
與此同時,“將軍府”內,燈火通明。
衛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與諸葛直以及幾名心腹軍官,對著那簡陋得可憐的海圖與島圖,謀劃著未來。
“自立為王,不能空口無憑。”衛溫目光掃過眾人,“需有製度,有名號,方能號令軍民,震懾土著。我意已決,十日之後,於堡內設壇祭天,告慰吳主在天之靈,自立為‘夷州王’,承繼吳室宗廟!諸葛直為丞相,總攬政務!諸位皆加官進爵!”
眾人麵麵相覷,有人激動,有人忐忑,但無人敢出言反對。
“然,首要之務,仍是強兵!”衛溫手指重重敲在圖上標示的幾處山穀,“這些地方,據山夷俘虜所言,或有鐵礦苗頭!諸葛直,清剿之餘,務必派懂勘驗之人,仔細搜尋!若無鐵,一切皆是空談!”
“末將明白!”諸葛凝重重點頭。
“水師操練不可懈怠!大船還要造!不僅要能防禦,將來更要能出擊!”衛溫眼中閃爍著野心,“大陸沿海並非鐵板一塊,總有疏漏之處。待時機成熟,或可劫掠其糧草物資,以戰養戰!”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一名軍官忍不住低聲道:“將軍……若……若漢軍水師真的來了……”
衛溫臉色一沉,隨即獰笑道:“來了又如何?夷州非比大陸,山高林密,瘴癘橫行,我軍雖少,卻可據險而守!漢軍勞師遠征,補給困難,水土不服,必不能久戰!隻要挫其銳氣,讓其知難而退,我等便能贏得更多時間!”
他的話語充滿了賭徒式的瘋狂,卻也並非全無道理。夷州惡劣的自然環境,確實是任何外來征服者都要頭疼的天然屏障。
夜深了。
諸葛直獨自一人登上安吳堡粗糙的木製牆頭。海風帶來些許涼意,卻吹不散心中的沉重。他眺望著西方漆黑一片的大海,那裡是故土的方向。
中原一統,肇元新政……這一切對他而言,既遙遠又真切。他想起了那位族叔,蜀漢的丞相諸葛亮。其人才略冠絕天下,如今一統寰宇,推行新政,不知是何等恢宏氣象?那《鼎新革故策》,究竟是何等模樣?是否會像對待朱然、周平那樣,也給化外之人留下一條生路?
但這個念頭剛一升起,就被他強行壓下。衛溫絕不會接受投降。而自己,作為副將,早已綁死在這條船上。退路已絕。
他的目光又投向腳下這片黑暗中的土地。夷州,化外之地,蠻荒瘴癘。在這裡稱王,聽起來如同兒戲,卻又充滿了殘酷的真實。他們是在用三千殘兵和萬餘流亡者的性命,與天爭,與地鬥,與人廝殺,進行一場勝算渺茫的豪賭。
遠方海麵上,似乎有微弱的燈火一閃而過。是漁船?是幻覺?還是……大漢水師的前哨探船?
諸葛直的心猛地一緊。他握緊了腰間的劍柄,指甲掐入掌心。
風雨欲來。
這化外夷州,這片他們試圖憑借的“王道樂土”,注定無法長久偏安。長安的詔書,或許早已在繕寫;大漢的樓船,或許已在打造。肇元新政的光芒,終將穿透茫茫海霧,照進這被遺忘的角落。
隻是不知,當那一天真正來臨,等待他們的,是如朱然般的“歸義”之路,還是……徹底的灰飛煙滅?
他長長歎了口氣,歎息聲淹沒在永無止境的海浪聲中。
夷州之夜,深沉如墨。
喜歡強漢之墨色如血請大家收藏:()強漢之墨色如血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