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旗漫卷啟新元,金甌無缺誌須全。
忽見輿圖滄海闕,頓生襟抱星河懸。
瘴煙豈隔王化雨,夷島應歸漢家天。
睿謀已定安邊策,萬裡波濤待樓船。
公元237年,肇元元年秋冬之交,長安未央宮,溫室殿。
盛大的封賞典禮餘波未息,帝國的新中樞已高速運轉。殿內熏香嫋嫋,驅散著深秋的風寒,卻驅不散那份新朝初立、百事待舉的凝重與激昂。四壁新繪的《大漢混一寰宇圖》下,劉禪一身玄色常服,負手而立。丞相諸葛亮、尚書左仆射蔣琬、中書令董允、門下侍中費禕、京畿都督薑維等新晉重臣分列兩側,皆凝神看著兩名將作監大匠,小心翼翼地將一幅巨大的新繪《肇元山河總輿圖》緩緩展開於殿中鋪就的絨毯之上。
絲帛為底,彩墨粲然。這幅凝聚了數十名巧匠心血、綜合了舊漢圖冊、戰時繳獲及新勘州郡數據的巨圖,首次清晰勾勒出肇元新朝的遼闊疆域:北抵陰山長城今內蒙古中部陰山山脈一帶的長城遺址),南至交趾象林今越南北部紅河流域附近),東臨滄海今渤海),西極流沙今西域沙漠地帶)。山河脈絡,州郡城邑,關隘津渡,乃至新劃定的九大軍區駐防要地,皆標注詳實。一條朱筆勾勒的、蜿蜒如龍的線條,象征著正在重新打通、延伸的絲綢之路。
“好!甚好!”劉禪眼中放光,忍不住撫掌讚歎,“山川形勝,儘收眼底!萬裡疆土,宛若掌中觀紋!此圖當多摹副本,頒行三省及各州郡、都督府,使天下官吏將帥,皆明我大漢疆域之廣,守土之責之重!”
群臣亦紛紛頷首,麵露欣然之色。混一寰宇,肇基立業,將這壯麗山河繪於圖上,本身就是一種強大的心理暗示和統治宣示。
諸葛亮羽扇輕搖,目光沉靜地掠過圖上每一處細節,緩聲道:“陛下,《漢書·地理誌》有雲:‘凡民函五常之性,而其剛柔緩急,音聲不同,係水土之風氣,故謂之風;好惡取舍,動靜亡常,隨君上之情欲,故謂之俗。’此圖繪山川疆理,更需明風土人情。蔣公琰。”
蔣琬立刻應聲出列:“臣在。”
“尚書省‘整編司’下設‘風土曹’,專司勘察新附州郡之民情、物產、習俗,尤以江東、交州、幽州為要,詳錄成冊,以為施政參詳。此務,關乎新政落地生根之效,必不可省。”
“臣,遵旨!”蔣琬肅然應命,已然在心中籌劃人手與章程。
劉禪興致勃勃,沿著輿圖的邊緣緩緩踱步,目光沉醉地掃過每一寸疆土,從北疆昌黎都督馬岱的防區,到中原張翼的轄區,再到江東黃權治所建業,南海朱然的艦船活動範圍……他的手指下意識地沿著東南海岸線滑動,越過會稽郡,滑向那一片代表蒼茫大海的空白區域……
忽然,他的手指停住了。
眉頭微微蹙起。
他的目光聚焦在東南沿海之外,那大片留白的海域。按照慣例和舊有圖冊,那裡或許會點綴幾個象征島嶼的小點,或標注“亶洲”、“夷洲”等古名,但大多模糊不清,且從未被納入任何中原王朝的實際版圖。在這幅嶄新的、意在彰顯“混一寰宇”的《肇元山河總輿圖》上,那片海域,卻是一片徹底的、未有任何標記的空白。
“此處……”劉禪的手指點了點那片空白,聲音帶著一絲疑惑,回頭看向將作監的官員和諸位大臣,“東南海外,據聞有巨島,古稱夷州?為何此圖之上,不見標注?是遺漏了,還是……?”
殿內瞬間安靜下來。幾位大臣相互看了一眼,神色間並無太多意外,反而有些許“果然問及此處”的了然。
將作監大匠連忙躬身,誠惶誠恐地回道:“啟稟陛下,非是臣等遺漏。實是……夷州之地,自古便是化外之所,瘴癘彌漫,山夷野人散居其間,不通王化,不隸版籍。其地詳情,中原罕有記載,偶有海商傳言,亦多荒誕不經。且其地於我中原,向無貢賦之實,無行政之轄,故……故依製,未便繪入《山河總輿圖》之中,以免混淆視聽,徒增冗雜。”他的理由聽起來符合舊有慣例和繪圖規範——未曾實際統治、缺乏詳細情報的地區,不繪入正式疆域圖,是謹慎穩妥的做法。
費禕也出列補充道:“陛下,大匠所言確是實情。臣掌門下省,核驗四方文書,亦從未見有關夷州之正式奏報。前朝吳主孫權,雖曾於黃龍二年公元230年)遣將軍衛溫、諸葛直率甲士萬人浮海求夷州、亶州,耗時一載,士卒疫死者十之八九,僅得夷州數千人還。孫權本欲以此役揚威,反損兵折將,見獲甚微,被視為失策之舉。此後東吳亦未再對夷州用兵經略。其地之荒僻艱險,可見一斑。確乃疥癬之疾,無足輕重之地。”
“無足輕重?”劉禪轉過身,目光掃過費禕,又看向諸葛亮、蔣琬等人,見他們雖未直言,但神色間大抵認同此說。他微微搖頭,臉上並無怒色,反而浮現出一種深沉思索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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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步走回輿圖前,凝視著那片東南海外的空白,仿佛要穿透絲帛,看到那波濤之外的島嶼。溫室殿內一時寂靜,隻有熏香嫋嫋升騰。
“諸卿,”良久,劉禪開口,聲音平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朕嘗讀史,見秦皇漢武,開疆拓土,非儘為膏腴之地。南取百越,北逐匈奴,西通西域,其間豈乏瘴癘苦寒、蠻荒不毛之所?何以先帝們鍥而不舍,乃至耗費巨萬,徙民戍邊?”
他目光掃過群臣:“因其地雖僻遠,其位卻關鍵。或為戰略要衝,屏護腹心;或藏資源物產,可資國用;或居交通孔道,連通四方。更因其上生民,雖言語風俗異於中原,究同屬華夏苗裔,或可為兄弟之邦。置之不理,則易生邊患,或為他族所據,反成心腹之刺。”
他手指重重地點在那片空白上:“夷州,雖懸海外,然其位絕非無足輕重!諸卿請看——”他示意眾人近前。
“其一,戰略之要。此島雄踞東南海外,控扼南北海道。若為我所有,則可為大陸之屏障,水師之跳板,進可前出深海,撫慰諸島,退可屏障吳越膏腴之地。若為敵所據,或自成割據,則海盜巢穴深藏,可時時窺我沿海州郡,劫掠商船,滋擾民生,豈非永無寧日?譬如臥榻之側,縱容他人酣睡,雖今日無害,安知他日不會暴起發難?衛溫、諸葛直等吳國餘孽遁逃於此,若使其站穩腳跟,招納流亡,練就水師,他日必成疥癬之疾,乃至釀成心腹大患!豈不聞‘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群臣神色漸趨凝重,尤其是薑維,作為軍事統帥,立刻意識到了劉禪所指的戰略威脅。
“其二,”劉禪繼續道,語氣愈發深沉,“民族大一統之念。朕與相父頒行《鼎新革故策》,開篇即言‘以忠君護國立魂,以華夷共治立心’!何為‘華夷共治’?非是唯我漢民獨尊,視他族為奴為畜!乃是凡生息於這寰宇之內,認同大漢一統之理念,願遵王化、守法令、納貢賦之族群,無論其來自山野、草原、海島,無論其膚色深淺、言語異同,皆可為大漢之子民!夷州山夷,雖處化外,其先人或亦是古越人分支,漂泊海島,世代繁衍,其艱難求生之誌,其淳樸自然之風,豈因隔絕千年,便非我族類?便可不聞不問,任其自生自滅,或遭衛溫之流奴役屠戮?”
他的聲音提高了些許,帶著一種真摯的情感:“朕欲混一寰宇,非僅欲得一地圖之廣,更欲得天下民心之聚!《宏綱》所言‘天命在漢,順昌逆亡’,此‘順’者,非是強迫皈依,刀兵屈膝,而是以王道仁政吸引之,以文化德政浸潤之,使其自願歸心,共享太平!若因夷州瘴癘荒遠,便視其上生民為草芥,棄之不顧,豈是聖天子所為?豈合‘華夷共治’之本心?朕欲令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漢土,凡認同大漢者,皆為漢民!此夷州,豈能獨外?”
這一番話,如黃鐘大呂,震動了在場每一位重臣的心弦。他們習慣了從實際利益、軍事得失角度考量問題,卻從未有君主從如此宏大的“民族認同”與“王道責任”的角度,去審視一塊化外之地。諸葛亮眼中閃過一絲極亮的光彩,撫須微微頷首。
劉禪趁熱打鐵:“其三,長遠之利。夷州地域遼闊,雖多山巒,然物產未必匱乏。其地氣候溫熱,若得開發,可為糧倉、果園。山林之中,或有礦產、木材之利。環島海域,漁鹽之豐,可想而知。更緊要者,得其地,則得一出洋之基地,將來探索更遠海域,溝通異域番邦,開展海上貿易,其價值不可估量!豈能因一時艱難,便鼠目而寸光,棄此寶地於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