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州牧府。
往日尚算威嚴的府邸,如今卻被一種無形卻沉重的恐慌所籠罩。回廊下的燈籠在夜風中搖曳,光影幢幢,仿佛鬼魅潛行。侍衛們雖仍持戈而立,眼神卻閃爍不定,竊竊私語聲如同蚊蚋,在寒冷的空氣中彌漫。
內堂之中,冀州牧韓馥獨自一人對著搖曳的燭火,身影在牆壁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影子。他手中緊緊攥著兩份文書,一份是中山國傳來的、語焉不詳卻字字驚心的告急文書,提及公孫瓚前鋒遊騎已深入境內,燒毀塢堡;另一份,則是他安插在河內的眼線拚死送出的、關於袁紹大軍軍容鼎盛、已渡黃河的密報。
他的臉色在燭光下顯得慘白而浮腫,眼袋深重,嘴唇因緊張而不停地哆嗦。幾案上,擺放著早已冰涼的膳食,他卻毫無胃口。耳邊似乎又響起了日間市井中隱隱傳來的流言蜚語,還有那封被他藏在袖中、幾乎要被汗水浸透的“袁紹與公孫瓚密約”的抄件。
“公孫伯圭……袁本初……”他喃喃自語,聲音沙啞,“一個如狼,一個似虎……都要吞了我這冀州啊……”他猛地灌了一口冷酒,冰涼的液體劃過喉嚨,卻絲毫無法澆滅心中的恐懼之火。一種被兩頭猛獸盯上、無處可逃的絕望感,幾乎要將他吞噬。
“來人!”他猛地提高聲音,帶著一絲歇斯底裡,“傳……傳耿武、關純、審配、沮授,還有……還有長史耿苞、治中劉子惠,速來議事!”
他需要聽到聲音,哪怕是爭吵,也比這死寂的恐懼要好。他需要有人告訴他,該怎麼辦。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被點名的幾位冀州核心人物便已齊聚州牧府議事堂。人人麵色凝重,顯然都已知曉北疆與西境的緊急軍情,更感受到了鄴城上空那令人窒息的壓力。
韓馥癱坐在主位之上,有氣無力地將手中的兩份文書示意給眾人傳閱,聲音帶著哭腔:“諸公……局勢危殆至此,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啊?”
長史耿苞率先開口,他目光閃爍,語氣急促:“使君!袁本初大軍壓境,其心叵測!公孫瓚更是虎狼之師!為今之計,唯有速速遣使向洛陽董太師求援!董太師手握朝廷大義,西涼鐵騎天下無敵,必能震懾二賊,保我冀州無恙!”他此言一出,顯然是代表了冀州內部一部分傾向於董卓的勢力。
“荒謬!”彆駕關純立刻厲聲反駁,聲震屋瓦,“耿長史此言,是欲使我冀州萬劫不複!董卓何許人?國賊也!弑君虐民,天人共憤!引董卓入冀州,無異於開門揖盜,驅虎吞狼!屆時,我冀州百姓將遭受比公孫瓚更甚之荼毒!此計絕不可行!”
治中劉子惠看了看韓馥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道:“那……或可嘗試結好公孫瓚?許以錢糧,令其退兵,或轉而與袁本初相爭?”
一直沉默的審配冷哼一聲,言辭犀利:“與虎謀皮,癡人說夢!公孫瓚性如烈火,貪得無厭,豈是些許錢糧所能滿足?且其與袁本初是否有勾結尚在未知,此計風險太大,無異於抱薪救火!”
沮授微微頷首,補充道:“正南審配字)所言極是。公孫瓚、袁紹,皆非善與之輩。然兩害相權,當取其輕。袁本初畢竟出身名門,素有清望,誅閹黨、抗董卓,大義在手。其在河內,亦頗施仁政,民心漸附。相較之下,公孫瓚殘暴,董卓無道,皆不可依仗。”
耿武見時機成熟,猛地站起身,走到堂中,對著韓馥深深一揖,語氣悲憤而懇切:“使君!諸位同僚之議,皆非萬全!授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韓馥如同抓住救命稻草,連忙道:“耿司馬但說無妨!”
耿武環視眾人,聲音沉痛而決絕:“使君!如今之勢,北有豺狼,西有猛虎,冀州已如俎上魚肉!內無決斷之主,外無必守之誌,將士離心,百姓惶惑,此乃取死之道也!為今之計,若戰,則必兩麵受敵,冀州玉石俱焚,使君身死族滅!若和,無論投向何方,皆難免受製於人,且必招致另一方瘋狂報複!”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灼灼地盯住韓馥,說出了那句石破天驚的話:“武,與關彆駕、審正南、沮公與等,連日苦思,以為唯有使君效法古之聖賢,主動將冀州牧之位,讓於德才足以服眾、聲望足以禦外之袁本初,方可解此死局!”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就連早有心理準備的韓馥,也猛地坐直了身體,瞳孔收縮。
耿苞立刻跳了起來,指著耿武怒斥:“耿武!你……你竟敢出此大逆不道之言!欲陷使君於不忠不義乎?!”
“住口!”關純踏前一步,與耿武並肩而立,聲色俱厲,“何為不忠?使君讓位於袁公,袁公乃袁氏嫡脈,世受皇恩,更能整合河北之力,西討國賊董卓,北禦暴虐公孫,此乃大忠於漢室!何為不義?使君此舉,可免冀州百萬生靈塗炭,可保自身家族富貴平安,此乃大義於百姓,大義於自身!豈不聞‘堯舜禪讓’,千古美談?爾等欲使使君效仿那戀棧權位、最終身死國滅之昏君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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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配也沉聲道:“使君,袁本初名望足以服冀州士民,能力足以禦外侮。其若主冀州,必能妥善安置使君,絕無加害之理。此乃以一身之退,換全局之安,功德無量!”
沮授亦道:“授附議。此誠危急存亡之秋,非循常理之時。使君讓賢,上順天意,下應民心,中保家室,實為明智之舉。”
一時間,堂上形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派。耿苞、劉子惠等少數人激烈反對,聲音卻顯得蒼白無力;而耿武、關純、審配、沮授等掌握實權或享有清望的重臣,則同聲勸進,形成了一股強大的輿論洪流。
韓馥看著眼前激烈爭吵的部下,隻覺得頭痛欲裂。反對者的聲音讓他恐懼,害怕背負罵名;而勸進者的理由,卻又像魔鬼的低語,不斷誘惑著他,承諾著一條看似可以擺脫眼前絕境的“生路”。他雙手抱頭,痛苦地呻吟起來。
就在這時,堂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緊接著,一名渾身浴血的軍校踉蹌著衝了進來,撲倒在地,嘶聲喊道:“使君!不好了!麹義將軍……麹義將軍他聽聞使君有意讓位,勃然大怒,已集結本部兵馬,聲稱……聲稱要清君側,誅殺蠱惑使君的奸佞!”
“什麼?!”韓馥嚇得魂飛魄散,猛地站起,又腿軟地跌坐回去。
麹義!這可是他麾下為數不多的能戰之將,性格剛烈彪悍!他竟然在這個關頭……
耿武眼中精光一閃,知道這是最後一把火了。他立刻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韓馥,急聲道:“使君!看見了嗎?內部已生變亂!若再猶豫,不等袁公或公孫瓚打來,鄴城自己就要先血流成河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
關純也跪下,叩首道:“使君!速決吧!唯有袁公入城,方能震懾如麹義這等驕兵悍將,安定大局!”
審配、沮授也齊齊躬身:“請使君為大局計!”
外麵似乎傳來了兵刃碰撞和士卒呐喊的聲音,越來越近。韓馥的心理防線,在這一刻,伴隨著對內部兵變的極度恐懼,徹底崩潰了。
“夠了!都彆吵了!”韓馥用儘全身力氣發出一聲嘶啞的咆哮,隨即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癱在座位上,渾濁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他目光空洞地望著堂下眾人,聲音微弱卻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絕望:“諸公……不必再爭了……馥……馥意已決……”
他艱難地抬起手,指向關純和耿武:“關彆駕,耿司馬……就……就依你等之議……馥……願讓位於袁本初……”
“使君!”耿苞還想做最後的掙紮。
“閉嘴!”韓馥猛地瞪向他,眼中竟閃過一絲罕見的厲色,“爾等欲害死我乎?!”
耿苞嚇得噤聲,不敢再言。
韓馥喘了幾口粗氣,對關純道:“關彆駕,你……你文筆好,即刻……即刻草擬表章,馥……馥才德不足,不堪重任,願將冀州牧之位,讓於……讓於袁公本初,請其……入主鄴城,保境安民……”
他又看向耿武:“耿司馬,你……你持我印綬,與關彆駕一同,明日……明日便出城,前往袁公大營,呈送表章印綬……務必……務必言明馥之誠意……”
“臣,遵命!”關純與耿武強壓住心中的狂喜,躬身領命,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韓馥揮了揮手,仿佛用儘了最後一絲力氣,聲音低不可聞:“都……都下去吧……讓我……靜一靜……”
眾人神色各異地退出了議事堂。耿武、關純等人步履匆匆,要去準備明日之行;耿苞、劉子惠等人則麵如死灰,失魂落魄。
空蕩的大堂內,隻剩下韓馥一人。燭火跳躍,映照著他瞬間蒼老了許多的身影。他怔怔地望著那代表著一州權柄的印綬,就放在幾案之上,即將不屬於自己。一種巨大的失落、屈辱和如釋重負的複雜情緒交織在一起,最終化為一聲壓抑到了極點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悲鳴,在空曠的大堂中幽幽回蕩。
州牧府外的喧囂似乎漸漸平息了,不知是麹義被勸服,還是彆的什麼原因。但鄴城的這個夜晚,注定無人能夠安眠。權力的交替,就在這驚惶、爭吵與無奈的決斷中,悄然完成了它最關鍵的一步。忠言逆耳,卻最終引導了曆史的流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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