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戰火隨著劉虞的調停與公孫瓚的龜縮暫時平息,袁紹主角)攜大勝之威,將幽州南部富庶之地儘數納入囊中,旌旗凱旋,班師回朝。鄴城的百姓簞食壺漿以迎王師,歡慶之聲震動雲霄。河北霸主的地位,經此一役,已堅如磐石。
然而,勝利的榮光背後,潛藏的暗流卻開始湧動。大軍剛一回轉,堆積如山的政務便已呈送至袁紹的案頭。其中,最為棘手、也最為緊迫的,並非西向討董的籌備——那已是箭在弦上——而是來自西方,那場輝煌的“奇襲白波”之戰所遺留下來的甜蜜負擔。
大將軍府議事堂內,氣氛不複戰前的激昂,反而帶著一絲凝重。
審配手持一卷厚厚的竹簡,眉頭緊鎖,聲音沉緩:“主公,河東郡及魏郡西部急報。去歲麴義將軍奇襲白波,收降數萬之眾,雖擇其精銳編入行伍,如徐晃將軍所部,然其隨軍家眷、以及聞訊從並州、河內等地源源不斷湧入我冀州尋求活路的黃巾舊部、破產流民,如今已聚集超過三十萬之眾!這些人主要囤聚於太行山麓、漳水沿岸,雖大多已登記造冊,暫無異動,但人數龐大,良莠不齊,每日消耗糧秣甚巨,各郡倉廩已顯窘迫。更兼其中或有張楊、乃至黑山張燕細作混入,煽風點火,近日已有小股劫掠鄉裡之事發生,地方太守已是焦頭爛額。”
逢紀接口道,語氣帶著憂慮:“正南兄所言甚是。此前我軍重心在北,對此等流民多以驅趕、安撫並存之策,勉力維持。然今北疆暫定,此患已成心腹之疾。數十萬人無所事事,坐吃山空,一旦有奸人煽動,或遇災年饑饉,頃刻間便是燎原之勢,其破壞力,恐不亞於公孫瓚鐵騎。”
武將一側,顏良嗡聲道:“這有何難?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末將願領一軍,將這些滋事的頭目儘數擒殺,將流民驅散,以絕後患!”
文醜也附和:“不錯,正好讓這些人知道,冀州不是他們可以撒野的地方!”
新歸附的徐晃站在武將隊列中,聞言眉頭微蹙,嘴唇動了動,但最終還是保持了沉默。他深知這些白波舊部與流民的處境,其中多數確是為求活命,但顏良、文醜地位尊崇,他初來乍到,不便直接反駁。
袁紹並未立刻回應,他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一直沉默思索的幾位核心謀士,以及麵色複雜的徐晃身上。“元皓、公與,還有子遠許攸)、公則郭圖),公明,你等如何看待?”
田豐性格剛直,率先開口:“顏、文二位將軍勇武可嘉,然此策恐非上選。白波流民雖成分複雜,實則多為活不下去的窮苦百姓,昔日為賊寇乃形勢所迫。麴義將軍破其軍,主公收其眾,已顯威德。若此時一味剿殺驅趕,非但有傷天和,更會寒了降卒之心他目光掃過徐晃),亦會激化矛盾,使太行山麓烽火連綿,我軍何以西向討董?此乃自毀長城之舉。”
沮授微微頷首,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元皓兄所言,直指要害。主公,此數十萬流民,看似是負擔,是隱患,然則,若處置得當,未嘗不能化害為利,轉為莫大之優勢!此正應了主公昔日‘奇襲白波’之深遠布局!”
“哦?”袁紹身體微微前傾,露出感興趣的神色,“公與詳細道來。”
沮授從容道:“其一,人口。如今天下大亂,諸侯爭霸,什麼最寶貴?非金玉,非城池,而是人口!董卓為何遷都焚洛陽?亦有擄掠人口之圖。此數十萬人,乃是數十萬能耕作、能生息、能繁衍的丁口!此乃主公西向爭雄之根本!其二,兵源。白波軍昔日能抗衡牛輔,其部眾豈無悍勇之輩?徐晃將軍便是明證!若能妥善安置,擇優編練,便可得無數‘徐公明’!其三,民心。妥善安置這些無家可歸之人,主公仁德之名將傳遍天下,屆時,四方流民競相來投,何愁大業不成?”
許攸撚須笑道:“公與兄高見。然則,如何讓這些‘悍勇之輩’甘為我所用,又如何讓數十萬人不成為拖累,反成助力?這便需要非常之策了。”
郭圖也道:“確需慎重。若安置不當,恐反噬其身。”
沮授顯然已成竹在胸,他走到堂中懸掛的冀州地圖前,指向太行山與黃河之間的廣闊平原,尤其是魏郡、趙國、巨鹿郡西部山麓地帶:“主公請看,我軍連番大戰,雖繳獲頗豐,然民間因戰亂、豪強隱匿,仍有大量荒地未曾開墾。而白波流民,缺的是土地、糧種和安穩的環境。”
他轉過身,目光炯炯:“授之策,便是‘以工代賑,分而化之,擇銳編軍’!”
“具體而言:第一,於漳水、滹沱河乃至太行山麓適宜之處,劃定區域,設立大規模‘軍屯’與‘民屯’。以流民青壯及願意定居的白波降卒家眷為主,編為屯田營,由我軍將領管轄,發給糧種、農具,興修水利,墾殖荒地。所產糧食,按比例分配,使其能自食其力,亦能補充軍需。此謂‘以工代賑’,使其無閒生事,更創造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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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對流民進行詳細登記造冊,按原籍、家族進行拆分,混雜安置於不同屯田區,打破其原有宗族、賊夥聯係。同時,選拔其中通曉文墨、素有威望且心向我方者,授以基層吏員之職,協助管理,給予其上升通道。此謂‘分而化之’,瓦解其潛在威脅。”
“第三,由諸位將軍主持,於流民青壯及白波舊部中,遴選勇健忠厚者,單獨編練成軍。可仿照‘大戟士’、‘先登營’,另立新軍,如‘白波營’或‘太行營’,可令熟悉情況的將領他看向徐晃)統帶,但需派駐我軍中郎將、司馬等層級軍官,加以掌控和教化。此謂‘擇銳編軍’,既得其精銳,又示之以誠。”
沮授一番話,條理清晰,環環相扣,將一個巨大的社會問題,轉化為一項係統性的治理工程。
袁紹聽完,撫掌讚歎:“妙!公與之策,深得‘恩威並施’之精髓!非以刀兵迫之,而以生路誘之;非以強權壓之,而以製度化之。如此,數十萬流民不再是疥癬之疾,而是我冀州未來之糧倉與兵庫!”他目光轉向徐晃:“公明,你出身白波,深知其情,對此策有何見解?”
徐晃心中激動,出列躬身,聲音洪亮:“主公!沮監軍之策,可謂老成謀國,仁至義儘!晃代白波舊部與無數流民,謝主公活命之恩!若行此策,晃敢以身家性命擔保,絕大多數人必感念主公恩德,安心生產,踴躍參軍,以報主公!”
袁紹滿意點頭:“好!有公明此言,我心甚慰。”他環視眾人,最終目光落在一直靜聽的崔琰身上:“季珪崔琰字),你素有名望,剛正不阿,此事關乎民生根本,涉及錢糧調配、官吏選派,千頭萬緒,非能臣不可為之。我便將此撫民屯田重任,全權交予你與公與共同負責!審配、逢紀,你二人需傾力配合,調撥錢糧物資,不得有誤!”
崔琰肅然出列:“琰,必竭儘全力,不負主公重托!”
沮授、審配、逢紀亦齊聲領命。
“麴義、張合、高覽!”
“末將在!”三將出列。
“命你等協助崔彆駕、沮監軍,負責屯田區的劃定、護衛及流民青壯的編練、遴選事宜。”
“徐晃!”
“末將在!”
“命你為撫民司副使,協助崔、沮二位,主要負責與白波舊部及流民的溝通、宣導,並主持新軍的編練籌備!你要讓他們明白,放下兵器,拿起鋤頭,是為自己掙一份家業;拿起新的兵器,則是為守護這份家業而戰!”
“末將遵命!必不負主公信任!”徐晃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這是莫大的信任與重托。
一場旨在消化吸收數十萬白波流民,將其轉化為自身根基的宏大行動,就此拉開序幕。
政令一出,整個冀州的官僚機器開始圍繞著“撫民屯田”這一中心任務高速運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