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晷影移,山寺鐘聲蕩開正午的暑氣。我攥緊書卷往後山去,林間小徑的碎石硌著布履,蟬鳴聲裡忽然摻進幾聲鷓鴣啼叫。轉過第三泉的石碑,忽有涼意撲麵——數十丈見方的白蓮池靜靜臥在山坳,千瓣素蓮映著天光,恍若眾佛跌坐。
方才書中新浮現的那行字還在眼前跳動:午時三刻,白蓮池畔,當有異象,李生須獨往,勿驚勿懼……
這位郎君,可要算一卦?
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我猛地轉身,看見個衣衫襤褸的老嫗蹲在柳樹下,麵前擺著個破舊的卦攤。她枯瘦的手指間夾著三枚銅錢,臉上布滿皺紋,唯獨一雙眼睛亮得嚇人。
我苦笑道:婆婆,我的卦象可當真不好算,所以還是不勞您駕了。我下意識摸了一下袖中的書。
老嫗卻笑了,露出僅剩的幾顆黃牙:看你愁眉不展,老身不收錢,隻送有緣人一句話。她將銅錢往地上一拋,三枚銅錢竟詭異地疊在了一起,今日申時,見金則吉,遇水則凶,郎君可要記得。
我心頭一震——這與書中遇水則避,遇金則吉的預言不謀而合!正要細問,老嫗卻已收起卦攤,佝僂著身子往山下走去,邊走邊哼著一首古怪的童謠:
七月半,開鬼門…白蓮開,故人歸……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但那詭異的調子卻縈繞在我耳邊,久久不散。我不禁輕歎:“哎!又遇到一個npc,而且沒給我任務就逃跑,不地道。”
後山的空氣明顯比前山陰冷許多。我沿著小徑前行,兩側的鬆柏越來越密,陽光隻能零星地漏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不知名的野花散發著甜膩的香氣,混合著泥土的腥氣,讓人頭暈目眩。
走了約莫一刻鐘,眼前豁然開朗——一片不大的池塘靜臥在山坳間,水麵鋪滿白蓮,清雅得不似人間景象。池塘邊的茅草亭子裡,一個青色身影背對著我站立,衣袂飄飄,恍若仙人。
玄真道長?我試探著喚道。
那人緩緩轉身。近距離看,他的臉龐比我想象中還要蒼老,但身體筆直,一看就是練家子。他手中拂塵一甩,聲音低沉如鐘:
李公子果然守信。玄真的聲音像是從很遠處飄來,又似直接在耳蝸深處響起。他眼角的皺紋深如刀刻,目光卻清亮如少年,仿佛能照見人心最隱秘的褶皺。
我正要開口,忽見池麵泛起漣漪。那些素白的花瓣竟開始緩緩轉動,組成個巨大的太極圖案。玄真踏著池邊卵石走近,布履過處,蓮葉自動讓開一條道路。
《乙未雜記》乃天機所載,他拂塵輕掃,我袖中的書卷自動飛出,懸在半空嘩啦啦翻動,公子可知何解?書頁停在天寶十載的記載,墨字突然化作血霧,在空中凝成安祿山三字。
我後退半步,後腰撞上冰涼的山岩。那些血字忽又散作飛螢,聚成個熟悉的輪廓——白發迤邐,眉眼如畫,竟是李冶的側影!幻象中的她正在撫琴,忽有箭矢破空而來,琴弦應聲而斷。
李冶自有其命數。玄真歎息著揮散幻象,池中白蓮瞬間凋零大半,公子若留下,恐有大難;若離去,則可保全性命。
身後這些曆經千年的山岩表麵布滿蜂窩狀孔洞,此刻正滲出細密的水珠,陰濕了我的後腰。在穿透樹枝的陽光下,那些山石折射出七彩光暈。
我強自鎮定,拱手行禮:玄真道長,晚輩不解,這本書何緣何故要送給在下?我試探著問道,得把書的來曆先搞明白。
《乙未雜記》乃天機所載,玄真平靜的看著我,從袖中取出一塊龜甲,公子能得之,乃命中注定。
龜甲上刻著與書中相同的符號,此刻正泛著詭異的紅光。我注意到他的道袍下擺沾著暗紅的汙漬,像是乾涸的血跡。
晚輩不明白,我皺眉,為什麼是我?我隻是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偶然間來到這個時代。無兵無權,無財無人。怎能……
偶然?玄真輕笑著打斷我,聲音裡帶著說不出的嘲諷,這人世間哪有偶然?公子來此,自有其因,也必有其果。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黑血,時辰不多了,公子可曾想過回去?
當然想,隻不過…玄真道長有此手段?我脫口而出,隨即又想起李冶,語氣軟了下來,但是,現在情況好像有些複雜,尤其對我的那些朋友而言。
玄真道長搖了搖頭,拂塵指向白蓮池:午時三刻,此池必將出現時空裂縫。他掐指一算,公子若想回,躍入便可。
我望向池水,水麵突然泛起漣漪,倒影中竟浮現出熟悉的景象——大學宿舍的陽台,透過陽台玻璃可以看到室友們正圍著我的空床鋪議論紛紛。更詭異的是,我甚至能聽見他們的對話:
李哲都失蹤一個月了...
保安說監控最後拍到他進了圖書館地下室…
我有些不敢相信,伸出手探向水麵,指尖竟真的穿透了池水!而水中好像有股吸力牽引這我,突然傳來汽車鳴笛聲,如此真實,如此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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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室友們說的不對啊!我是玩著王者農藥消失的,監控怎麼會拍到我走進圖書館的地下室?我正回憶著穿越當天的情景。
時空裂縫隻能維持一刻鐘。玄真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公子若留下,恐有大難。
我猛地縮回手:道長所謂的大難,到底是什麼難?
崔圓已派刺客尾隨公子至虎丘。玄真壓低聲音,更是有一場動搖江山的浩劫將至,公子若不離開,必會卷入其中,死期將至。
浩劫…道長指的可是安史之亂?
玄真眼中精光一閃:公子果然知曉未來。不錯,半年後安祿山將起兵造反。他忽然劇烈咳嗽,吐出一口黑血,公子若留下,或可扭轉乾坤,但代價……
你這老道,說話吞吞吐吐,就不能一次說完,到底需要複出什麼代價?
公子性命,李冶性命。
我踉蹌後退,如墜冰窟。我留下是為了救李冶於水火,但是因我留下而害了李冶這是之前不曾想過的。
“我若離開,李冶可會安好?”我怒視玄真道長。
水麵上的現代景象仍在繼續,室友們都是一臉愁容的焦急表情。隻要往前一步,我就能回到熟悉的世界。
李哲!
一聲呼喚讓我猛地回頭。不是玄真的聲音,而是…李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