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府離福園客棧並不遠,雖然躲避著差役,但還是不到半炷香的時間就到達了。
福緣客棧是座不起眼的兩層小樓,門口掛著褪色的藍布幡子,上麵歪歪扭扭寫著二字。
就是這兒了,我示意李冶跟上,記住,我們是茶葉商人,彆露破綻。
客棧掌櫃是個胖乎乎的中年人,滿臉堆笑地迎上來:兩位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我取出玄真給的木牌,低聲道:玄真道長讓我們來的。
掌櫃的笑容一滯,隨即恢複如常,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兩位請隨我來。
他帶我們穿過嘈雜的前堂,來到後院一間僻靜的廂房。關上門後,他的表情立刻嚴肅起來:道長已經傳信說了二位的事。向導明日一早就到,他會帶你們翻越秦嶺。
多謝,我拱手,不知向導是何人?可靠嗎?
向導名叫阿虎,他本是山裡人,走了十幾年商道,熟得很,掌櫃的笑了笑,不過最近山裡不太平,有夥流寇專劫過路商旅,據說是吐蕃的殘兵,一群暴徒,二位務必小心。
我鬼使神差的看了看李冶,心想“這韓揆不簡單,無論從消息來源、或是立場觀點都不似普通人那麼簡單。”
“看我作甚?”李冶微微一笑,“你這表情是擔心我呐還是嫌我拖累?”
“當然是擔心。”隨口一說卻是我的心裡話。
正說著,外麵突然傳來一陣喧嘩。掌櫃的臉色一變,快步走到窗邊,掀開一條縫往外看。
糟了,他回頭低聲道,官兵在查房。
我和李冶對視一眼,立刻起身。掌櫃的迅速推開一組書櫃,露出一個暗間:快,躲進去!
我們剛藏好,房門就被粗暴地踢開。
官府查緝逃犯!所有人出來!
官兵的腳步聲在頭頂來回走動,偶爾傳來翻箱倒櫃的聲響。暗間裡空氣渾濁,我和李冶緊貼在一起,能清晰地聽到彼此的心跳。
奇怪,明明有人說看到一男一女進了這兒……一個粗獷的聲音嘟囔著。
頭兒,會不會是掌櫃的藏人了?另一個聲音陰惻惻地問。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李冶的手悄悄摸向了她那把青銅短劍,我按住她的手,微微搖頭。
放屁!掌櫃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幾分怒意,我王老五開店十幾年,從不乾違法勾當!官爺若不信,儘管搜!
一陣沉默。
哼,走!去下一家!
腳步聲漸漸遠去。又等了約莫一刻鐘,書櫃才被推開。掌櫃的滿頭大汗,低聲道:二位趕緊收拾,今夜就得出城!
怎麼回事?我爬出來,拍去身上的灰塵,不是說崔圓的通緝令沒到這兒嗎?
不是崔圓,掌櫃的臉色難看,是楊國忠的人。
我和李冶同時變色。
楊國忠?李冶聲音發顫,他怎麼會……
長安傳來的消息,說是有逆黨欲對其不利,掌櫃的快速說道,各地都在嚴查生麵孔。玄真道長特意與我強調二位身份特殊,絕不能落在他們手裡!
他匆匆寫了一張紙條塞給我:出城往西十裡有個土地廟,阿虎會在那兒等你們。記住,走小路,千萬彆走官道!
半個時辰後,我們牽著馬,悄悄從客棧後門溜出。南陽城已經宵禁,街道上空無一人,隻有打更人的梆子聲偶爾響起。
城牆並不高,但巡邏的士兵增加了不少。我們躲在陰影裡,等待時機。
那邊,李冶突然指向一段城牆,有個排水溝,應該能爬出去。
溝口很窄,勉強能容一人通過。我們棄了馬,隻帶必要的東西,匍匐爬過滿是汙泥的水溝。腐臭的氣味幾乎讓人窒息,但誰也不敢出聲。
終於鑽出城牆時,我的衣衫已經濕透,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汙水。李冶的情況更糟,她的裙擺被溝底的碎石劃破,小腿上滲出血絲。
沒事吧?我低聲問。
她搖搖頭,咬牙站起身:快走,天亮前必須趕到土地廟。
一路無話,我們到達土地廟的時候,見一男子端坐在地。想必這就是阿虎。
阿虎是個精瘦的年輕漢子,皮膚黝黑,眼神銳利如鷹。他在土地廟前等了一夜,見到我們時,第一句話就是:你們惹上大麻煩了?
何以見得?我警惕地問。
看看你們狼狽的樣子,就當我不知道,確實也不想知道,阿虎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顆門牙的牙齒,掌櫃給的錢夠多,我隻管帶路。
他遞給我們兩套粗布衣服:換上,從現在開始,你們是山裡的采藥人。隨手又遞給我們兩個背簍。
換好衣服,阿虎帶我們鑽進密林。秦嶺的山路比想象中更加險峻,有些地方根本沒有路,隻能抓著藤蔓攀爬。李冶雖然體力不支,但始終咬牙跟著,沒叫一聲苦。看著她的樣子,我心裡卻苦的很。
中午休息時,阿虎從包袱裡掏出幾張乾餅分給我們:吃吧,接下來三天都吃不到熱食了。
這山裡真有盜匪?我咬了口硬邦邦的餅,問道。
何止盜匪,阿虎冷笑,去年有夥吐蕃人藏在山裡,專劫商隊。上個月才被官府剿了,但跑了不少殘兵,現在更凶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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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冶聞言,下意識的摸了摸她的青銅短劍又往我懷裡挪了挪。
阿虎瞥見她的動作,搖頭道:真遇上他們,刀子沒用。那些人都是戰場上殺出來的,一個能打十個。
那怎麼辦?我脫口而出。
阿虎乾脆地說,躲不過就跑,跑不過……他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
下午的路更加難走。我們沿著一條乾涸的河床前進,兩側峭壁如刀削般陡立,抬頭隻能看到一線天空。阿虎說這是捷徑,能省半天路程。
小心腳下,他回頭提醒,這兒的石頭很……
話音未落,李冶突然驚叫一聲,腳下一滑,整個人向河床下摔去!
李冶!我撲過去抓住她的手腕,但下墜的力道太猛,連帶著我也被拖向邊緣。千鈞一發之際,阿虎一個箭步衝來,拽住了我的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