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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擴建啊?好事!好事!”趙員外撚胡子的手停下了,臉上立刻堆起了笑容,“我說呢,動靜這麼大!原來是你那東家有大手筆!該動!這舊牆舊院的,是該拆了重建!”
“就是就是!蘭香坊生意興隆,擴建是應該的!”王員外也連連點頭,“兩壇蘭香醉?姚掌櫃,這…這怎麼好意思?”
“姚掌櫃太客氣了!代我們謝謝你的東家!”李掌櫃更是眉開眼笑,拱手道,“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開口!我們幾家就在附近,熟門熟路!”
姚師傅嘿嘿笑著,臉上的熱情更盛:“好說!好說!有幾位貴鄰這句話,咱這心裡就踏實了!回頭等新酒出來,一定先請幾位品鑒!”
一場小小的風波,在幾壇尚未釀出的美酒許諾下,消弭於無形。幾位員外心滿意足、滿麵春風地拱手告辭,對後院的拆牆巨響似乎也順耳了許多。
接下來的幾天,整個蘭香坊區域徹底化為一個喧囂沸騰的巨大工場。後院隔牆和廢棄房屋的殘骸被迅速清理乾淨,露出大片平整的土地。白灰線清晰地畫出了未來龐大酒坊的輪廓。
第一批石料、木料、青磚、石灰如同流水般運抵,在規劃好的區域堆成了小山。叮叮當當的敲打聲、鋸木頭的嘶啦聲、號子聲、監工的吆喝聲……各種聲響交織在一起,晝夜不息。空氣中彌漫著新鮮的木材香、石灰的微嗆和永不消散的酒糟氣息,形成一種奇特而充滿生機的混合味道。
姚師傅徹底化身為這塊工地的“活閻王”。他醬紫色的臉膛被烈日曬得油亮,粗布短褂上沾滿了泥灰、汗漬和木屑,嗓子更是嘶啞得如同破鑼。他像一頭不知疲倦的猛虎,在工地的每一個角落咆哮穿梭。
“地基!地基挖深點!沒吃飯嗎?這是要起高牆承大梁的!”
“那邊的磚!對縫!對直!眼睛長哪兒去了?歪了!歪出去半寸了!拆了重砌!”
“木料!這根梁有疤!換!立刻換!東家說了,料子要用最好的!銀子不是問題,問題是不能砸了招牌!”
“都給我打起精神!東家看著呢!夫人看著呢!江南第一大酒坊看著呢!”
他精力旺盛得驚人,吼聲穿透所有嘈雜,精準地落到每一個偷懶或出錯的人頭上。他的眼睛像鷹隼般銳利,任何一點瑕疵都休想逃過。被他吼到的工匠,無不噤若寒蟬,趕緊低頭改正。
姚師傅站在一片剛剛砌起一人高的、筆直堅實的新牆基旁,用粗糙的手掌摩挲著那些被打磨光滑、嚴絲合縫的巨大青石。他眺望著眼前這片被白灰線圈定、正在一點點從圖紙變為現實的廣闊土地——曾經分隔的院落和廢巷已不見蹤影,視野開闊得令人心潮澎湃。遠處,工匠們依舊在號子聲中奮力夯實地基,沉重的石硪一次次高高拋起,又重重落下,發出沉悶而有力的“咚!咚!”聲,如同大地穩健的心跳。
汗水順著他溝壑縱橫的黝黑臉頰淌下,砸落在腳下新翻的、帶著潮氣的泥土裡,瞬間消失無蹤。他抬起胳膊,用早已被汗水和灰泥浸透變得硬邦邦的衣袖,狠狠抹了一把臉,那張飽經風霜的醬紫色臉膛上,卻綻放出一個無比滿足、無比自豪的笑容,露出一口在暮色中顯得格外白亮的牙齒。
“嘿…”他對著眼前這片蒸騰著希望的土地,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向誰彙報,聲音嘶啞卻充滿了力量,“東家…您瞧…這江南第一大酒坊的地基…它…它算是站住了!”
冬日的餘威,到底被江南的脈脈水意融化了七八分。烏程的青石板小街濕潤潤的,空氣中少了蘇州城那浮華喧囂的金粉氣,卻彌漫著一種市鎮特有的鮮活。
石板的棱角被過往的千腳萬步打磨得溫潤油亮,兩旁店鋪緊湊地挨著,木質的門楣,青瓦白牆。酒旗、茶幌、布招五顏六色,慵懶地在微涼的清風裡招搖,攪動著水鄉溫軟的陽光碎片。
馬蹄聲由遠及近,清脆地叩擊著光滑的石板,打破了這份寧謐的韻律。朱放依舊是那副大大咧咧、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他快活的性子,騎著一匹跟他本人一樣精神亢奮、躁動不安的棗紅馬,卷起一小股塵煙衝了過來。他人未到,那洪亮得足以震落屋簷麻雀的嗓門已經先聲奪人:
“子遊!季蘭!哈哈!可算把你們盼回來了!”他老遠就揮舞著馬鞭,那架勢不像縣令,倒像剛打了勝仗的將軍凱旋,“聽聽,聽聽!陸羽都跟我說了!你們在蘇州城,又乾了一票大的!嘖嘖,快說說,快說說!那安慶緒被桃子砸了個滿臉花,那副熊樣,是不是特彆解氣?哎呀呀,可惜我沒在場,沒能親眼瞧瞧他那張精彩絕倫的臉!”
他擠眉弄眼,聲音毫無收斂,引得半條街的行人商販紛紛側目,好奇地打量著這風風火火的一行人。棗紅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興奮,也昂首嘶鳴一聲,噴出團團白氣。
原本隻聞市井嘈雜聲的街道,頓時被他這洪亮的嗓門激起了漣漪。鋪子門口的小夥計們抬起頭看熱鬨,提著竹籃的婦人停下腳步張望,連一隻原本趴在路邊曬太陽的黃狗都被驚動,“嗷嗚”一聲跳起來,茫然地環顧四周,仿佛不明白這安靜的早晨怎麼突然來了動靜。
就在朱放幾乎要把這條街折騰得翻了天之際,他側後那匹溫順馱馬上坐著的人,此刻卻正經曆著另一種掙紮。
陸羽竭力想維持住那份屬於讀書人、屬於未來的“茶聖”該有的矜持端莊。他穿著洗得已然泛白的青衫,一絲不苟地端坐在馬背上,對著我和李冶這邊遙遙拱手,姿態可謂標準。
他那試圖開口打招呼的“子遊兄,季蘭娘子……”才蹦出幾個字,就被朱放更加豪邁的笑聲和詢問徹底淹沒了。陸羽原本平靜淡定的臉皮似乎承受不住朱放這無形又強大的乾擾氣流,那努力繃緊維持的“茶聖儀態”瞬間支離破碎。
他扶了扶頭上的舊方巾,嘴巴又無聲地張合了幾下,最終放棄了在人聲鼎沸中維持禮儀的企圖,頗有些無奈地閉了嘴,眼神定定地看著前方,臉上的表情像是剛吞了一口苦瓜汁,又必須努力品鑒出其中深意一般複雜。
馬蹄清脆地敲擊著青石板,伴著朱放震耳欲聾的絮叨終於近前。我忍不住揉了揉被震得發麻的耳朵,李冶在我身側,唇角已不由自主地彎起。隔著半條街就感受到的朱放式熱情,帶著某種驅散旅途疲憊的莽撞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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