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艦停擺的瞬間,空氣裡還殘留著辣油和紙灰混合後的焦香。地板上的算盤珠仍在緩緩旋轉,藍光像心跳一樣跳動,仿佛它才是這艘船真正的發動機。
陳三槐低頭看著右眼滴落的水珠滲進賬簿封麵,那點幽光漸漸擴散成一個模糊的輪廓——像是個穿著紅肚兜的小孩,正背對著他,在風裡搖晃。
“……我六歲那年。”他喃喃道,“是不是乾過什麼特彆混蛋的事?”
林守拙翻著冒煙的《金融鬼話》,頭也不抬:“你五歲就偷了隔壁王寡婦晾在竹竿上的裹腳布。”
“那是誤會!”
“七歲你在墳頭放風箏,結果把一隻狐狸嚇得早產。”
“那隻狐狸自己嚇自己!”
張黑子蹲在地上,捏著已經枯死的狗尾巴草,盯著那根草根上鼓起的小包發呆:“你們說……這玩意兒會不會是老何頭埋在這兒的監聽器?”
“如果是,它現在應該已經笑出聲了。”湯映紅用鍋鏟敲了敲地麵,“畢竟我們正在回溯主角童年黑曆史。”
她的話音剛落,那顆算盤珠忽然發出一聲輕微的“嘀”,接著整艘戰艦的牆壁開始泛起波紋,像是有人往宇宙賬本裡潑了一盆熱水。
“記憶回溯啟動。”林守拙抽出一張空白紙,剪下一排鉛字,快速排列起來:
【紅肚兜】【六歲生日】【寡婦晾衣】
紙蛾從書頁間飛出,翅膀上帶著這些字的殘影,朝著賬本核心區域衝去。
“等等。”陳三槐突然伸手,“我記得那天……我在村口撿到一隻斷線的紙鳶。”
“然後呢?”
“然後我就拿著紙鳶,偷偷摸到了寡婦家門口。”
“你又想看她換衣服。”
“不是!我隻是……好奇她家院子裡那棵槐樹怎麼長得那麼歪。”
“你六歲就知道‘好奇’這個詞?”
“我師父教的。”
空氣忽然安靜下來。
林守拙的手指在鉛字間輕輕滑動,快板節奏般低聲念道:
“六歲生辰風微涼,槐樹底下紙鳶藏。
寡婦晾衣風吹皺,紅肚兜下藏文章。”
隨著最後一個字落下,戰艦內部的光線開始變化,原本冰冷的金屬牆變成斑駁的老磚牆,空氣中浮現出一股淡淡的皂角香。
“這是……”張黑子瞪大眼,“我小時候聞過的洗衣粉味。”
畫麵中,一個小男孩站在巷口,手裡握著一隻破舊的紙鳶,目光卻黏在不遠處的一根晾衣繩上。
繩子上掛著一件紅肚兜,在風裡輕輕飄蕩,像一隻哭著的眼睛。
“靠。”陳三槐低聲罵了一句,“我居然還記得這個。”
“你還記得你偷了它。”林守拙繼續念道,“因為你覺得它比你的壽衣好看。”
“那是因為我聽說那天晚上要燒紙人陪葬,我覺得穿個紅肚兜比較吉利。”
“於是你就把它順走了。”
“我沒順走!我隻是……拿來看看。”
畫麵中的小男孩伸出手,指尖剛碰到紅肚兜的邊角,整件肚兜突然無風自動,像是被什麼東西附著了一樣,猛地撲向他的胸口。
他驚叫一聲,後退幾步,而就在那一瞬間,肚兜內側露出一角泛黃的紙片。
“當票。”湯映紅眯著眼,“上麵寫著……‘此物所負,終由你承’。”
“誰寫的?”張黑子問。
“筆跡……”林守拙將快板一合,“跟賬簿上的‘消費’二字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