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線在嬰兒額上凝成“還債人”三字，陳三槐沒往後退，反而往前半步，把道袍袖口撕了條口子，露出手腕內側一道陳年燙疤——那是七歲那年偷燒族譜留下的記號。
他用指甲在疤上劃了一下，血珠冒出來，彈進繈褓邊緣的紙灰裡。
灰線一顫，像被電擊，瞬間斷成三截，落地即燃，燒出半行歪斜數字：715843。倒計時還在走，但灰燼的排列方式變了，從“還債人”變成了“坐標牽引中”。
“原來不是催債。”陳三槐把血手在補丁上擦了擦，“是導航。”
林守拙蹲在牆角，正用紙紮手機掃描地麵。他把路由器殘骸裡的狗牙元寶掏出來，插進紙手機的耳機孔，當信號放大器用。
“信號源不在地府。”他盯著屏幕，“在咱腳下，深度三丈七，偏東南十五度——正好是你家祖墳方向。”
陳三槐沒說話，從道袍夾層摸出半塊龜甲。邊緣參差，像是被人用牙啃斷的。他把龜甲往地上一放，又從鬢角撚了撮紙灰，撒在裂縫處。
灰落下去的瞬間，龜甲發出“哢噠”一聲，像算盤歸位。
一道暗紅色的光從裂縫裡滲出來，在地上畫了個殘缺的羅盤。缺了指針，但圓紋上刻著十二地支，子位正對著當鋪賬房那張老榆木桌子。
“這聲兒不對勁。”林守拙伸手碰了碰龜甲，“不是自然裂的，是機關。”
陳三槐用銅錢在羅盤紋上敲了三下。每一下，右眼就流一滴金水，滴在銅錢上，鏽出一個字：彆挖坑。
“我爹埋的。”他說，“他怕我找。”
“那你挖不挖？”
“不挖，我成還債導航儀了；挖，我成掘祖墳的逆子。”陳三槐把銅錢收進袖口，“你說我這人，是不是特彆適合搞金融？”
林守拙沒接話，從背簍裡抽出一把紙紮洛陽鏟，通體雪白，刃口泛著青光，是用《折紙七十二變》第14變“寒江孤影”折的，專破陰符結界。
他剛要動手，陳三槐抬手攔住。
“等等。”他把右眼金淚抹在鏟尖，“用這個開路。祖宗罵出來的水，算是‘合規性認證’。”
紙鏟入土，無聲無息。泥土像被什麼吸住，自動分開，露出一條漆黑通道。
下到三丈深，鏟子突然“當”一聲，碰到了硬物。
一具黑檀棺，通體無釘，棺蓋上刻著“陳氏祖塋”四個字，字體和當鋪賬本一模一樣。
林守拙伸手推棺蓋，紋絲不動。
陳三槐蹲下來，用指甲蓋刮了刮棺沿，刮下一點漆皮，混著金淚抹在自己眼皮上。
左眼通陰眼一睜，看見棺內景象。
不是屍體，是一台老式直播設備，屏幕亮著，正播著陳三槐自己跪在祖墳前燒紙的畫麵。彈幕滾動：“還債進度71”“建議加急火化”“主播已抵押靈魂”。
鍵盤上，每個鍵帽都被替換成骨片，刻著他的生辰八字。
“這玩意兒在用我八字當密碼。”林守拙伸手想碰，被陳三槐一把拽住。
“彆碰。”他說，“鍵盤是活的。”
話音剛落，鍵盤上的“己”字骨片突然彈起，飛向林守拙麵門。他低頭躲過，骨片嵌進紙鏟柄，發出一聲悶響，像敲錯賬本時的警鈴。
“信號源寫著‘劉氏功德庫’。”林守拙調出紙手機畫麵，“你家祖墳賬戶？”
陳三槐沒答，盯著棺內屏幕。畫麵突然切換，變成一片星空，星軌排列成一張族譜，最頂端寫著“陳太公”，往下是“陳父”，再往下，本該是他的名字，卻是一片空白，隻有一行小字飄過：
“繼承人待激活。”
“我爹沒死。”他說，“他把自己塞進係統了。”
林守拙正要說話，地麵突然震動。
不是地震，是腳步。
湯映紅衝進當鋪，臉色發青，嘴角淌著黑血，懷裡嬰兒雙眼泛白，瞳孔裡全是滾動的數據流。
她踉蹌幾步，撲到陳三槐麵前，把嬰兒往前一送。
“它在吃你。”她聲音發抖，“吃你的記憶。”
陳三槐一把抓住嬰兒手腕。皮膚冰涼，脈搏沒有，但指尖微動，像在敲鍵盤。
他閉眼，腦中畫麵開始模糊。七歲那年母親給他梳頭的場景，隻剩下一隻手，臉看不清了。再往前，父親教他寫“三”字的記憶，筆畫隻剩兩道。
“它在轉化。”他說，“把記憶變成燃料。”
林守拙抄起紙紮鏟就要砸，被陳三槐攔住。
“彆傷它。”他說，“它是鑰匙。”
他撕下道袍上北鬥七星的補丁，一共七塊，排在掌心。咬破舌尖，噴一口血霧，補丁自燃，燒出一團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