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他說,“風水局,轉了。”
陳三槐沒動。
他站在院裡,左眼還盯著地麵。那地方浮著一層薄影,是多年看陰債清單留下的殘像,密密麻麻的名字,像燒糊的賬本。他以為會一直這樣,直到某天瞎掉。
可現在,影子在退。
一行行名字淡下去,像被水洗過。最後隻剩一個“陳”字,停在正中,亮了一下,也消失了。
他眨了眨眼。
左眼清了。
右眼乾了。
槐木符貼著胸口,忽然發燙,不是警告那種燙,是熟人拍肩的溫度。他伸手摸了摸,符自己縮進道袍裂縫裡,補丁縫得亂七八糟,北鬥七星的圖案歪了,但沒掉。
他抬頭看屋頂,那片瓦還在,穩穩當當,底下壓著一張補貼單的殘角。
井水還在湧,金柱不散,香火不斷。
林守拙蹲在紙馬旁邊,拿銅絲接主板,嘴裡哼著《歸山謠》的調子。楊石頭把夜壺掛回腰上,銅牌“信用土地”蹭了點井水,反光一閃。
“明天總局要來人。”他說,“說是拍宣傳片,主題是‘從貧困村到示範點’。”
“拍什麼?”林守拙問。
“你家驢哥。”楊石頭說,“他們想讓它當形象大使,穿紙紮西裝,講創業故事。”
陳三槐沒聽清後半句。
他站在原地,忽然覺得腳底輕了。不是身體變輕,是壓著的東西沒了。二十年的債,三代人的虧,師父咽氣時塞進他左眼的功德,太爺爺在直播間裡喊的每一句“三槐快跑”,王寡婦每月十五在亂葬崗放的磁帶,湯映紅湯裡多加的那勺健忘草……
全清了。
他沒笑,也沒哭。
隻是抬頭看天。
金柱還在,香火還在,井水還在流。
他右眼乾乾淨淨,左眼清清楚楚。
槐木符貼著心口,不再發燙,也不再提醒。
它隻是安靜地待著,像終於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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