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砸在兵馬俑頭盔上,發出“叮”的一聲。
陳三槐沒抬頭。他蹲著,手指還搭在繈褓邊緣,霧氣纏著指尖,溫的。頭頂通風口鐵柵不動了,可右眼突然又熱了一下,淚沒流下來,耳朵裡卻嗡了一聲——三十六個祖宗集體閉了嘴,連太爺爺平時最愛罵的那句“敗家崽子”也斷了。
安靜得有點邪門。
他慢慢站起身,算盤在掌心轉了半圈,珠子沒響。牆上的北鬥陣還在,七具童屍被紙人長矛釘在原地,紅光微弱,像快沒電的夜燈。中間那團霧縮回繈褓,被算盤珠護著,呼吸似的起伏。
他低頭看了眼鞋底。
那張防水冥鈔還在,邊緣卷了,金線印的太爺爺京劇臉譜有點褪色。這是上回收服兵馬俑時留下的東西,沾過血,通魂信物。
他把它抽出來,捏在手裡。
地縫裡的灰霧還在動,細得像線,繞著紙人師爺殘骸打轉。那殘骸趴在地上,半邊身子燒焦,另一側紙殼裂開,露出裡麵發黑的符紙,像是被人從內裡撕過一遍。
陳三槐走過去,蹲下,用算盤珠子輕輕敲了敲殘骸胸口。
“還剩一口氣?”
珠子碰上紙殼的瞬間,一股陰火“噌”地竄起,順著算盤鏈子往上爬。他手腕一翻,把算盤甩到背後,火苗熄了,道袍左肩補丁冒了股青煙。
疼是不疼,就是煩。
他啐了口唾沫,咬破手指,在冥鈔上畫了個圈,按在殘骸心口。
“太公,借個信號。”
話音落,空中“啪”地一亮。
一台老式智能機頂盒憑空浮現,外殼貼著“廣場舞精選300首”貼紙,屏幕閃了兩下,跳出vr界麵——畫麵是二十年前的縣衙後堂,油燈昏黃,一個穿青布衫的男人伏在案前畫畫,筆尖蘸的是血。
畫的是符,但不是陰咒,是招魂圖譜。
門開了,判官陸離走進來,手裡提著判官筆,筆尖滴朱砂。他沒說話,走到畫師背後,筆尖一挑,直接刺進天靈蓋。
畫師身體猛地一挺,嘴張著,卻沒叫出聲。魂被抽出來,纏在筆杆上,一圈圈繞,最後縮成巴掌大的紙人,落進陸離袖子裡。
畫麵跳轉。
陸離坐在陰陽賬房,生死簿攤開,判官筆蘸墨,在“陳氏族譜”條目下加了一行小字:“子債父償,輪回疊加,永世追繳。”筆鋒一收,那行字自動加粗,泛起紅光。
機頂盒“滋啦”一聲,畫麵斷了。
殘骸胸口的冥鈔開始冒煙,灰霧劇烈抖動,慢慢凝出一張人臉——瘦,眼窩深,嘴角裂著,像是死前咬破了唇。
“我……不是傀儡。”聲音像從井底傳來,“我是被殺的。”
陳三槐點頭:“我知道。”
“他用我的手畫符,用我的魂簽生死簿,二十年……我連投胎的資格都被扣了。”
“嗯。”
“他怕你查到我,把我釘在這地磚縫裡,魂分七段,一段守一具童屍。”
陳三槐低頭,算盤珠子一顆顆摸過去。最邊上那顆還燙著,是他上回按進繈褓的那顆,沾過嬰靈的霧。
他把它摳出來,放在掌心。
“你現在想咋辦?”
殘魂沒說話,灰霧繞著冥鈔轉了幾圈,忽然撲向機頂盒。屏幕再亮,畫麵切到陰陽賬房暗格——一把判官筆靜靜躺著,筆杆刻著“陸”字,筆尖有血痂。
“那是他執法的憑依。”殘魂說,“沒它,他寫不了生死簿,改不了陰債。”
陳三槐笑了下:“燒了它?”
“你能進賬房?”
“進不去。”他摸出算盤,“但我能讓東西自己飛出來。”
他把那顆算盤珠放在地上,用指甲蓋一彈。
珠子滾出去三尺,撞上牆角地磚。磚縫“哢”地裂開,一道青火順著灰霧爬上去,直撲機頂盒方向。
火沒落地,半空就被截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