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狗的手還在抖,指節泛白地攥著那張殘破的紙飛機。他抬頭看陳三槐,嘴唇動了動,像是想問什麼,又咽了回去。
陳三槐沒說話,隻是把最後一張防水冥鈔攤開,輕輕蓋在他手背上。紙麵微溫,像曬過太陽的老棉被。
“你最後一次吃桃酥,是什麼味道?”他重複了一遍,聲音不高,也不低,剛好夠兩個人聽見。
王二狗愣住,眼神晃了一下,像是被什麼東西戳中了記憶的縫隙。他低頭看著冥鈔,忽然鼻子一酸,“甜的……還沾著供桌上的香灰。”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頭頂那層金屬齒輪般的虛影“哢”地裂開一道縫,接著碎成幾片,簌簌落下,化作黑煙散在風裡。魂體邊緣開始泛出一點暖黃光,不刺眼,像小時候灶台邊烤火時映在臉上的那種。
陳三槐鬆了口氣,蹲得更低了些,“你還記得咱倆怎麼騙判官小鬼的嗎?”
“拿泥巴捏的生死簿……”王二狗喃喃接上,“你寫我陽壽八十六,我說我要活到看見飛機下蛋。”
兩人同時頓了一下,然後幾乎同時笑了出來。笑得很輕,也很短,但確實笑了。
遠處人群還在觀望,沒人敢靠近舞台東南角。輪轉王的香爐停在半空,機械臂夾著一張電子板,上麵寫著“反恐驗收單待確認”。他沒下來,也沒走,就那麼懸著,像是在等一場戲演完。
張果老依舊倒騎在二維碼車上,葫蘆掛在車把上,一晃一晃。他沒看這邊,卻突然咳嗽了一聲,從車筐裡摸出一根辣條,咬了一半,又塞回去。
陳三槐站起身,拍了拍道袍上的泥,回頭看了眼那枚埋在地下的象牙炸彈。它還在脈動,節奏比之前慢了些,紋路卻愈發猙獰,像血管裡流的不是火藥,而是怨氣。
“這玩意兒現在靠什麼撐著?”他問。
話音剛落,輪轉王的機械臂“滴”了一聲,投影出一行小字:“引爆機製雙通道——外部遙控失效,內部由執念驅動。”
“執念?”陳三槐挑眉。
“就是情緒。”輪轉王的聲音從香爐喇叭裡傳出,冷冰冰的,“正向壓不住負向,它就會炸。負向太強,也會炸。目前檢測到核心程序正在循環播放‘效忠威廉·孔’的洗腦指令,殘留意誌值高達78。”
陳三槐扭頭看向王二狗,“那你還能認得出自己是誰嗎?”
王二狗點點頭,又搖搖頭,“我記得我媽給我紮紅繩……記得你摔進糞坑那次我還笑噴了豆花……可耳朵裡還是有個聲音在喊‘我是特使’。”
“那就讓它聽點彆的。”陳三槐說。
他彎腰,把王二狗扶起來,帶到炸彈前。那東西表麵爬滿血絲狀紋路,觸手冰涼,卻又隱隱發燙。
“碰它。”他說。
王二狗猶豫了一下,伸手貼上外殼。指尖剛接觸,整枚炸彈猛地一震,嗡鳴聲驟然拔高,像是警報拉響。
輪轉王的機械臂立刻彈出紅色警告:“情緒波動超標!建議終止接觸!”
沒人理他。
王二狗閉上眼,聲音低下去:“我記得……三槐哥摔進糞坑那次,我還笑得把豆花噴了出來……”
他頓了頓,嗓音有點抖,“我不想當什麼威廉……我就想回家……我想再吃一口你偷藏在我鞋裡的桃酥……我想聽我媽喊我吃飯……”
嗡鳴聲漸漸變了。
不再是刺耳的警報,而是一種低沉的、近乎吟唱的頻率,像是誰在哼童謠。
象牙表麵的黑色紋路開始褪色,轉為淡金,如同被月光照透的舊窗紙。血絲狀的脈絡一點點舒展,不再跳動,反而像呼吸一樣緩緩起伏。
輪轉王盯著數據屏,機械臂僵住,“情感注入成功……爆破程序中和進度63……預計兩分鐘內完全停機。”
“彆停機。”陳三槐忽然說。
所有人都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