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求島的稻穗剛勾頭時,龍安城的信使就帶著密信衝進了議政殿。密信是北境哨所送來的,字跡潦草,墨跡裡混著血痕——“沙暴過界,漠北七部異動,似有聯兵南下之意”。
林縛捏著信紙的手指泛白,殿內燭火被他周身散出的氣勁吹得搖晃。蘇眉剛把新曬的海苔收進陶甕,聞言快步進來,見他臉色凝重,便知事不尋常。“漠北七部?他們不是去年剛簽了互市盟約嗎?”她拿起密信,指尖劃過“血痕”二字,眉頭蹙起,“怕是有人在背後挑唆。”
“挑唆也好,真心異動也罷,總得去看看。”林縛將龍符彆在腰間,符麵的六爪金龍似被他的氣血催動,隱隱透出金光,“傳我令,調西境鐵騎五千,東境水師沿北河布防,再讓蘇先生帶著農科院的人,備足糧草和‘漠北抗旱種’,隨我走一趟漠北。”
蘇眉拉住他的衣袖:“帶農科院的人?”
“嗯,”林縛點頭,目光掃過殿外晾曬的新穀,“漠北人逐水草而居,年年為了草場爭鬥,說到底是日子太苦。這次去,不光是要鎮住場麵,更要讓他們知道,除了搶,還有彆的活法。”
三日後,北境的風卷著沙礫,打在玄甲上劈啪作響。林縛勒住馬韁,望著遠處連綿的帳篷群——漠北七部的族人正圍著篝火議事,火光中能看到孩子們凍得通紅的臉蛋,和大人們手裡緊握的彎刀。
“林縛!你敢單騎闖我七部大營?”為首的族長舉起狼骨權杖,杖頂的狼牙在月下閃著寒芒,“去年的盟約,早被你們南朝的商隊毀了!以次充好,還克扣糧草,真當我漠北人是好欺的?”
林縛翻身下馬,解下背上的布包,將裡麵的東西一一鋪開:抗旱的穀種、改良的犁鏵、還有一小袋流求島產的海鹽。“盟約是盟約,商隊的錯,我替他們賠罪。”他抓起一把穀種,迎著風沙揚開,“這是‘漠北抗旱種’,耐旱耐堿,三個月就能收;這犁鏵是鐵包木的,比你們的石犁快三倍;海鹽裡摻了甘草,不澀口。”
族人們的目光落在穀種上,有人忍不住上前捏起一粒,放在齒間咬了咬——比他們常吃的沙棗籽更飽滿。
“收起你這些小恩小惠!”另一個部族的首領拍馬而出,馬背上的少年正咳嗽不止,“我兒子染了風寒,你們南朝的郎中說治不了,現在拿這些破種子來糊弄誰?”
林縛看向那少年,臉色蠟黃,嘴唇乾裂。他從蘇先生那裡取過一個瓷瓶,遞過去:“這裡麵是‘潤肺丹’,每日一粒,三日後便見好。”見首領猶豫,他又道,“若是信不過,我留在這裡,等孩子好了再走。”
沙風嗚咽,七部的人沉默了。他們見過南朝的官員,要麼高高在上,要麼虛與委蛇,像林縛這樣,帶著種子和藥,還敢把自己當人質的,還是頭一個。
夜裡,林縛坐在篝火旁,看著蘇先生教族人們調試新犁。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姑娘怯生生遞來一塊烤沙鼠肉,眼神亮閃閃的:“大哥哥,你說的穀種,真的能在沙地裡長出來?”
林縛接過烤肉,咬了一口,粗糙的肉質帶著點腥氣,卻透著煙火的暖。“能。”他指著遠處的沙丘,“等開春了,咱們把沙丘推平些,鋪上草方格,再撒上這穀種,到了秋天,就能收金燦燦的稻子了。到時候,給你做白米飯吃,比烤沙鼠香。”
小姑娘咯咯笑起來,露出缺了顆門牙的豁口:“那我要種一大片!讓阿爸阿媽不用再去搶草場!”
這話被不遠處的族長聽見,他悶頭灌了口烈酒,將空酒囊往地上一摔:“林縛,你要是真能讓沙子裡長出糧食,我漠北七部,願奉你為共主!”
林縛擺擺手:“共主談不上。”他指著篝火邊圍坐的族人,“你們不是歸順誰,是歸順日子——能吃飽穿暖,不用再拿孩子的命去換草場的日子。”
七日後,少年的風寒見好,族人們已用新犁翻出了第一片熟地。林縛站在田埂上,看著抗旱種冒出的嫩芽頂著沙粒鑽出來,忽然聽見身後傳來馬蹄聲。回頭一看,是蘇眉帶著安禾村的孩子們趕來了,車廂裡裝著剛軋好的新米。
“你怎麼來了?”林縛迎上去,幫她扶著車轅。
“安禾村的稻子收了,孩子們說,要給漠北的小夥伴送點新米嘗嘗。”蘇眉擦了擦他臉上的沙灰,指著車廂裡蹦蹦跳跳的身影,“你看,他們還帶了秧苗圖,要教漠北的孩子怎麼插秧呢。”
車廂門掀開,安禾村的孩子和漠北的孩子擠在一起,手裡舉著稻穗比劃著,沙地裡響起從未有過的歡笑聲。族長們看著這一幕,默默將狼骨權杖插在田埂邊,權柄上的狼牙,第一次沒對著人,而是對著了那片冒芽的熟地。
深秋時,漠北的第一茬稻子熟了。金黃的稻浪在沙丘間起伏,像給大地鋪了層碎金。林縛和蘇眉坐在田埂上,看著族人們用新打的穀米熬粥,香氣混著沙風飄得很遠。那個羊角辮小姑娘捧著碗粥,跑過來敬給他們:“大哥哥,大姐姐,你們說的沒錯,比烤沙鼠香多啦!”
林縛接過粥碗,看著遠處七部的孩子們在稻田間追逐,忽然明白,所謂龍行萬裡,不是鐵騎踏遍山河,而是讓稻種紮進每一寸土地,讓笑聲漫過每一片沙丘。龍旗所至,不該是硝煙,該是稻浪;龍符所護,不該是疆土,該是這一碗碗冒著熱氣的粥,一張張吃飽飯的笑臉。
風掠過稻穗,發出沙沙的聲響,像在應和著什麼。林縛低頭喝了口粥,溫熱的米香滑進喉嚨,比任何慶功酒都更讓人踏實。他知道,這才是他們要的天下——不是金戈鐵馬的征服,是春種秋收的安穩,是每個角落都能長出希望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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