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安城的春雨，總帶著股纏綿的濕意。林縛站在城樓上，看著雨絲織成的簾幕籠罩著街巷，青石板路被衝刷得油亮，倒映著兩側屋簷下懸著的紅燈籠。
“陛下，雪域使者到了。”侍衛的聲音打破了雨幕的寧靜。
林縛轉身，看見一行穿著厚重裘衣的身影出現在城門下。為首的使者麵色黝黑，臉頰上刻著風雪留下的溝壑，腰間懸著柄嵌著綠鬆石的短刀，身後跟著四個隨從，每個人都背著鼓鼓囊囊的行囊，顯然是長途跋涉而來。
“雪域來使，參見龍盟陛下。”使者單膝跪地，動作略顯僵硬，卻透著真誠，“我家首領讓我帶了些薄禮，感謝陛下願賜稻種和醫者。”
林縛抬手示意他起身：“遠來是客，不必多禮。先進城再說，看你們凍得不輕，我讓人備了熱湯。”
使者起身時，懷裡的皮囊不小心滑落，滾出幾顆晶瑩的雪蓮子，在濕漉漉的地麵上滾動。他慌忙撿起，臉上露出些微局促：“這是雪域特產的雪蓮子，能滋補身體，望陛下不棄。”
林縛看著那飽滿的雪蓮子，笑道：“是好東西，我收下了。你們一路辛苦了，先去驛館休整，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使者卻搖了搖頭，從行囊裡取出一卷羊皮地圖，雙手捧著遞上：“我家首領說，若陛下願助雪域解疫病之困，我們願將這張‘雪域秘道圖’獻給陛下。圖上標注了雪域與外界相通的七條秘道，可避過風雪險地。”
林縛展開地圖，羊皮的質感粗糙而厚重，上麵用朱砂和墨線繪製著蜿蜒的山道，標注著雪山、冰川和隱藏的水源。他指尖劃過其中一條通往西域的秘道，心中了然——這條道若能打通，龍盟的商隊就能避開冬季封山的阻礙，全年往返於雪域與西域之間。
“醫者和稻種，我們會儘快準備。”林縛將地圖卷好，“疫病之事，刻不容緩，明日就讓醫署的人隨你們出發。”
使者眼中閃過激動的光，深深一揖：“陛下大恩，雪域上下永世不忘。我家首領還說，若龍盟有需，雪域的犛牛和鐵礦，任憑調用。”
林縛笑了笑：“互利互惠而已。你們先去歇著，我讓人給你們送些禦寒的衣物和藥材。”
待使者一行跟著侍衛離開，林縛拿著地圖回到議政殿。殿內，蘇眉正和幾位農官商議“海滄三號”稻種的培育計劃，見他進來，抬頭問道：“雪域使者帶來的消息可靠嗎？聽說那邊的疫病已經死了不少人。”
“地圖是真的，”林縛將羊皮圖鋪在案上，“七條秘道，至少有三條能用上。至於疫病，醫署的李太醫說，像是風寒引發的時疫，並非不治之症，帶足藥材應當能控製住。”
蘇眉走到地圖旁，指著雪域深處的一處標記：“這裡標注著‘冰湖’，說是雪域最大的淡水湖，若能將湖水引出灌溉，說不定能在雪域邊緣種出耐寒作物。”
“想法不錯，但急不來。”林縛指尖點在“冰湖”二字上，“先解決疫病，再談耕種。雪域的氣候特殊，得讓農技師先去實地考察，再製定方案。”
正說著，李太醫帶著藥箱匆匆趕來：“陛下，藥材都已備齊，針灸用具也帶了，隨時可以出發。”老醫者花白的胡須上還沾著藥渣，顯然是剛從藥圃回來。
“辛苦李太醫了。”林縛道，“此行艱險，雪域氣候惡劣，你們務必保重。需要什麼人手，儘管調遣。”
李太醫拱手：“陛下放心，臣帶了三個得力弟子，都是擅長治時疫的好手。隻是……雪域百姓多信巫醫，怕是會抵觸我們的法子。”
“這個簡單。”林縛從書架上取下幾本《龍盟醫典》，“把這些帶上，裡麵有配圖的針灸和湯藥圖譜，讓使者先給他們的首領看過，或許能消些疑慮。”
李太醫接過醫典，小心翼翼地收進藥箱：“臣明白。”
第二日清晨，雨停了。李太醫帶著醫療隊，跟著雪域使者踏上了北上的路。商隊的馬車裡，除了藥材和醫典，還裝著五十石“海滄三號”稻種——林縛特意囑咐，先在雪域邊緣試種，若能存活，再大麵積推廣。
站在城樓上目送隊伍消失在晨霧中，蘇眉輕聲道：“聽說雪域的巫醫不喜歡外人插手，會不會出事？”
林縛望著遠方的雪山輪廓，那裡終年積雪，雲霧繚繞，仿佛另一個世界。“出事也不怕，”他語氣平靜，“龍盟的規矩，向來是‘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他們若肯合作，我們便幫他們過好日子；若是刁難……”
他沒再說下去，但蘇眉從他眼中看到了熟悉的堅定。就像當年對待黑風部，就像收拾沙狼族，龍盟的善意從不廉價，也從不容踐踏。
午後，議政殿收到西域商隊的急報：沙狼族的商隊在秘道遭遇雪崩，被困在峽穀中。
“讓‘破冰號’去接應。”林縛立刻下令，“那艘船的破冰甲板派得上用場，再讓玄甲營帶些繩索和乾糧，務必把人救出來。”
“破冰號”是龍盟新造的破冰船，船頭裝著厚厚的合金撞角，專為雪域邊緣的冰湖和峽穀設計。接到命令後，船帆很快升起，朝著雪域方向駛去。
站在窗前，看著破冰船消失在河道儘頭，蘇眉忽然笑道：“以前總覺得，龍盟的船都是用來打仗的，沒想到現在天天忙著救人、運糧、送醫者。”
林縛轉過身，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還帶著處理藥材留下的微涼，卻很溫暖。“這才是龍盟該有的樣子，”他說，“刀槍是用來護著這些事的，不是用來做這些事的。”
雨又開始下了，淅淅瀝瀝的，敲打著窗欞。殿外傳來孩童的笑聲，是學堂的孩子們放學了，撐著油紙傘跑過石板路，傘麵上的龍紋圖案在雨中格外鮮亮。
林縛望著那片跳動的鮮亮，忽然覺得，這雨裡藏著的，都是好日子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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