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使者帶著李太醫一行離開後的第三日，龍安城的桃花開得正盛。林縛正在農科院的試驗田查看新培育的耐寒稻種，蘇眉拿著一封密信匆匆走來，信紙邊緣還沾著些許雪粒。
“是雪域來的急信，”蘇眉將信遞給他，“李太醫說，他們在冰湖附近找到了一處背風的穀地，土壤竟然是沙質的，滲水快，倒是適合種咱們的‘海滄三號’。隻是那邊夜裡溫度能到零下，稻種怕是扛不住。”
林縛展開信紙，李太醫的字跡有些潦草，想來是在倉促中寫就。信裡說，雪域百姓起初確實抵觸湯藥，直到首領的小孫子發高熱，巫醫的符咒沒管用，李太醫紮了幾針、灌了半碗藥湯，孩子當晚就退了燒，這才讓他們放下戒備。
“讓鍛造坊把那批保溫棚的零件送過去，”林縛立刻吩咐，“就是上個月試驗的‘雙層氣膜棚’，外層抗風，內層保溫，白天能透過日光，夜裡能鎖溫，正好應對雪域的溫差。”
蘇眉點頭應下，又補充道：“我讓商隊順帶捎些辣椒種子吧？雪域天寒，吃點辣能驅寒，上次給漠北送的辣椒，他們反饋說特彆管用。”
林縛笑著應了：“想得周到。再讓繡坊做些厚實的手套，那邊的風跟刀子似的，彆讓醫官們凍壞了手。”
三日後，載著保溫棚零件和物資的商隊出發了。林縛站在城樓上看著隊伍遠去，忽然想起雪域使者行囊裡滾落的雪蓮子——那東西遇水即溶，卻能在極寒中保存數年，倒像極了雪域人的性子，看著冷硬，內裡卻藏著韌勁。
半月後，雪域傳回消息：保溫棚搭起來了！李太醫在信裡畫了個歪歪扭扭的棚子，旁邊寫著“白日裡棚內溫度能到二十度，稻種已播下，發了芽！”後麵還畫了個咧嘴笑的小人，看得林縛和蘇眉都笑出了聲。
又過了十日，急報再次送到，這次是使者親自跑回來的，身上還裹著厚厚的裘衣，一進門就嚷嚷：“長、長穗了！稻子長穗了！”他手舞足蹈地比劃，“雪域人都看呆了，說從沒見過草能長出這麼飽滿的穗子，首領讓我問問，能不能再多派些農技師去？他們想把冰湖周圍的穀地都改成稻田！”
林縛讓使者先去換身暖和衣服，轉頭對蘇眉道：“看來‘海滄三號’在雪域紮根了。讓農科院派五個老手過去，再帶些改良的農具——那邊的土硬，得用咱們新造的曲轅犁，省力氣。”
蘇眉早已擬好了名單，遞過來：“早想著呢，這五個都是種過山地的，懂怎麼在坡地開梯田。對了，李太醫說那邊的時疫控製住了，就是巫醫有點不服氣，總在暗地裡搞些小動作，不過沒人信他們了。”
“隨他們去，”林縛不以為意，“真本事麵前，花架子站不住腳。等稻子熟了，讓雪域人嘗到甜頭，自然知道誰是真心為他們好。”
使者換了身常服出來，手裡捧著個木盒，打開一看，裡麵是幾顆晶瑩剔透的雪蓮子，比上次滾落的更大更飽滿。“首領說，這是冰湖底長的，比山上的更滋補，讓我務必獻給陛下。”他又從懷裡掏出張羊皮，“這是冰湖的全貌圖，首領說，陛下要是想引水灌溉，他們願意出人挖渠。”
林縛接過地圖，上麵用紅漆標著冰湖的走向，支流脈絡清晰，顯然是花了心思繪製的。他指著圖上一處狹窄的山口：“從這裡開渠，能引到下遊的穀地，再修幾道水閘，旱時能灌，澇時能排，事半功倍。”
使者湊過來看，連連點頭：“陛下說的是！我們咋就沒想到呢？我這就回去告訴首領，讓他們先把渠線定下來，等農技師到了再動工！”
送走使者，蘇眉拿起那幾顆雪蓮子，笑道：“倒是比咱們的蓮子更清透，燉湯肯定好喝。對了，農技師們說，想在雪域試種油菜，榨油能吃，秸稈能肥田，一舉兩得。”
“準了，”林縛點頭，“讓他們帶些耐寒品種過去，先小麵積試種。還有，告訴李太醫，不用急著回來，等稻子收割了再走，讓他們把種植的法子手把手教給雪域人，留下幾本詳細的圖譜，越細越好。”
窗外的桃花落了，枝頭開始冒出嫩綠的新葉。林縛看著試驗田裡的稻苗，忽然覺得，龍盟的種子，不僅能在龍安城的土地上生根，還能在雪域的冰湖邊發芽，這種感覺，比打贏一場勝仗更讓人踏實。
蘇眉端來一碗新燉的雪蓮子羹，清甜的香氣漫開來。“嘗嘗，”她說，“用雪域的雪蓮子燉的，加了點冰糖，不膩。”
林縛舀了一勺，入口即化，涼絲絲的甜意順著喉嚨滑下去，帶著股清冽的寒氣，卻不刺骨。“等雪域的稻子熟了，”他說，“咱們也辦個豐收宴，請雪域的首領來看看，龍安城的秋天，比冰湖的夏天還熱鬨。”
蘇眉笑著點頭，眼裡映著窗外的新綠：“到時候讓他們嘗嘗咱們的米酒，再教他們跳龍安城的豐收舞，肯定比他們圍著篝火唱山歌有意思。”
遠處傳來孩童的讀書聲，夾雜著鐵匠鋪的叮當聲，還有農人們吆喝著耕地的號子。林縛喝著雪蓮子羹，忽然覺得，這日子就像這羹湯，看似清淡，細品卻有滋有味，而那些撒向遠方的種子，正在悄悄發芽，將這份滋味，帶到更遙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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