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錠碎銀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醉仙樓底層姑娘們沉寂的心湖裡,激起了不小的漣漪。明裡暗裡,投向輕塵的目光多了起來,不再是單純的憐憫或好奇,而是摻雜了審視、嫉妒,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敵意。
頭牌雲裳依舊高高在上,似乎並未將輕塵這棵剛剛冒頭的豆芽菜放在眼裡,但她身邊慣會捧高踩低的丫鬟小翠,話裡話外卻開始夾槍帶棒。
“喲,輕塵妹妹真是好本事,才來幾天就得了賞錢。這模樣,這身段,再養些時日,怕是連我們雲裳姐姐都要被比下去了呢。”小翠端著給雲裳的燕窩,從輕塵身邊經過時,故意提高了音量,眼角眉梢滿是譏誚。
輕塵正低頭擦拭著堂前的一張梨花木桌,聞言動作不停,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隻軟聲應道:“小翠姐姐說笑了。雲裳姐姐是天上的明月,輕塵不過是地上的塵泥,螢火之光,豈敢與皓月爭輝?那日不過是客人一時新鮮,賞了個臉罷了。”
她語氣謙卑,姿態放得極低,仿佛真心實意地崇拜著雲裳。小翠一拳打在棉花上,哼了一聲,扭著腰走了。
通鋪裡其他幾個姑娘,見狀也漸漸敢上前搭話,話裡話外無非是打探她那日如何“勾住”了那位富商,或是“好心”提醒她樓裡哪位姑娘不好惹,哪個龜公手黑心狠。
輕塵一律以柔克剛。她示弱,藏拙,將自己包裝成一個因家貧被賣、無依無靠、隻能謹小慎微求存的可憐孤女。她耐心地聽著那些或真或假的“忠告”,適時露出感激又惶恐的表情,偶爾還會將自己那點微薄的份例——一塊新得的素色手帕,幾顆飴糖——分給那些看似對她釋放善意的人。
她在織網,用柔弱和微不足道的“好處”,編織一層薄薄的關係網,至少,要讓大部分底層的人,不至於立刻將她視為敵人。
但她也清楚,真正的危機,來自上麵。
王嬤嬤對她的“栽培”明顯多了起來。不再讓她做粗活,安排了專門的樂師教她彈琵琶,請了過氣的舞姬教她更精妙的舞步,甚至開始讓她接觸一些簡單的詩詞,教她如何與那些附庸風雅的客人應對。
“輕塵啊,你是個有造化的。”王嬤嬤眯著眼,打量著她日漸豐盈起來的身段和越發勾人的風韻,“下個月初八,城西的李員外要在府上辦堂會,點名要咱們樓裡出幾個清倌人去助興。這可是個露臉的好機會,若是被哪位貴人看中了……”
王嬤嬤的話沒說完,但輕塵明白其中的意味。堂會,是清倌人抬高身價、甚至可能被贖身脫離苦海的重要跳板。機會難得,競爭自然也極其激烈。
樓裡夠資格又想去的不在少數,頭牌雲裳自持身份自然不會去,但幾個正當紅的姑娘,如蝶舞、鶯歌之流,早已摩拳擦掌。
消息傳開的當晚,輕塵在去後院打水的路上,被人從背後猛地推了一把。
“噗通”一聲,她連人帶木桶摔在地上,冰冷的井水潑了她一身,初春的寒意瞬間浸透單薄的衣衫,冷得她牙齒打顫。
黑暗中,傳來幾聲壓抑的嗤笑,隨即腳步聲迅速遠去。
輕塵沒有立刻起身,也沒有哭喊。她趴在冰冷潮濕的地麵上,任由井水順著發絲滴落。黑暗中,她的眼神冷得像冰。她知道是誰,蝶舞身邊那個叫小杏的丫鬟,平日裡就仗著蝶舞得寵,沒少欺負新人。
她慢慢爬起來,擰著濕透的衣角,沉默地走回通鋪。她沒有向任何人訴苦,也沒有去找王嬤嬤告狀。告狀隻會顯得她無能,引來更瘋狂的報複。
第二天,她像沒事人一樣照常出現,隻是臉色有些蒼白,偶爾輕聲咳嗽幾下。當著小杏和蝶舞的麵,她甚至對昨夜之事隻字未提,反而在蝶舞故意問她是不是著了涼時,露出一絲勉強的笑容:“謝蝶舞姐姐關心,許是昨夜不小心踢了被子,不礙事的。”
她越是隱忍,蝶舞眼中那抹得意與輕視就越發明顯。
然而,輕塵的隱忍並非毫無作為。她暗中留意著蝶舞的動向,知道她最近正費心巴結一位常來的綢緞商,想討一匹最新的蘇繡料子,好在堂會上豔壓群芳。
機會來了。
這日,那綢緞商又來聽曲,蝶舞使儘渾身解數在一旁作陪。輕塵被安排在一旁彈奏琵琶助興。她彈得心不在焉,目光時不時飄向窗外,眉宇間籠著一層淡淡的輕愁。
一曲終了,綢緞商隨口讚了一句:“輕塵姑娘的琵琶,倒是越來越有味道了。”
輕塵連忙起身,福了一禮,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老爺謬讚了。隻是……隻是方才看到窗外燕子歸巢,想起……想起家中父母,不知他們如今……是否安好……”說著,眼圈微微一紅,卻又強忍著不讓淚水落下,那強顏歡笑的模樣,我見猶憐。
綢緞商是個憐香惜玉的,見狀便多問了一句:“哦?輕塵姑娘家中還有父母?為何……”
輕塵趁機,用她那軟糯又帶著哀傷的聲音,編造了一個半真半假的故事——家道中落,父母年邁多病,為了給雙親治病,不得已賣身至此,心中無時無刻不掛念著家中二老。她說得情真意切,將一個孝女的形象塑造得淋漓儘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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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話,看似在訴苦,實則句句都在暗示:我輕塵,無依無靠,唯一的牽掛就是家中父母,誰若能幫我,便是我的大恩人。而且,我如此孝順,品性自是純良。
那綢緞商果然動容,安慰了幾句,甚至當場解下腰間一枚不算名貴但成色尚可的玉佩,遞給她:“姑娘孝心可嘉,這點小玩意,拿去換些銀錢,寄回家中吧。”
輕塵“驚慌”地推辭:“這如何使得?輕塵不敢受老爺如此重禮……”
推辭間,她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一旁臉色已經變得鐵青的蝶舞。蝶舞費儘心思想討要的料子還沒到手,這輕塵三言兩語,竟讓客人主動贈了玉佩!雖然不值多少錢,但這麵子,丟大了!
最終,輕塵“無奈”又“感激”地收下了玉佩。她知道,這枚玉佩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傳遞的信號——她輕塵,並非毫無價值,她能引來客人的憐惜和贈予。
當晚,蝶舞在房裡發了好大一通脾氣,砸碎了一個茶杯。而輕塵,則將那枚玉佩悄悄收好。她沒有用它換錢,這是個開始,是第一個“戰利品”,也是她向某些潛在“恩客”展示自己價值與可憐的“道具”。
她站在窗前,看著樓下街道上熙攘的人流,眼神平靜。
蝶舞的打壓,在她預料之中。這隻是小試牛刀,她的目標,是下個月的堂會。在那之前,她需要更多的“籌碼”,也需要……一個暫時能讓她在風波中站穩的“盟友”。
她將目光,投向了樓裡另一位有些特彆的存在——那位負責教習她們樂理的,沉默寡言的盲眼琴師暮先生。他雖目不能視,但琴藝高超,據說年輕時也曾名動一方,後來不知為何淪落至此,在醉仙樓偏安一隅,連王嬤嬤都對他有幾分客氣。
或許,這位看似與世無爭的暮先生,能成為她計劃中的一環?
輕塵的指尖,輕輕劃過冰涼的窗欞。
這潭水,她已踏入,便隻能向前,步步為營,直至將這片泥淖,踏成她的登雲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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