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楊汝成一行五人，扛著兩個沉甸甸的麻袋，如同凱旋的英雄般，回到地窨子時，迎接他們的，是所有幸存者那混雜著擔憂、期盼與狂喜的目光。
“回來了！隊長他們回來了！”
“天呐！他們……他們扛的是什麼？”
沒等楊汝成開口，王家二小子已經迫不及待地，將肩上的麻袋，“咚”的一聲，扔在了地窨子中央的空地上。
麻袋口散開，十幾支還泛著冰冷油光的漢陽造步槍和幾把烏黑的駁殼槍，“嘩啦啦”地滾了出來。
“槍！”
“是槍！這麼多槍！”
地窨子裡，瞬間，爆發出了一陣比上次繳獲戰利品時，還要熱烈十倍的歡呼！
所有青壯年的眼睛，都紅了。他們“呼啦”一下圍了上來，伸出手，卻又不敢去摸，隻是用一種近乎朝聖般的眼神，死死地盯著地上那些冰冷的鋼鐵造物。
“我的天爺……”木匠李順的聲音，都在發抖，“有了這些家夥事兒，咱們……咱們就能把隊伍，正兒八經地拉起來了！”
“隊長！”趙家老三更是激動得滿臉通紅，他一把抓起一支漢陽造，在手裡顛了顛，感受著那沉甸甸的分量，扭頭對楊汝成喊道，“還等什麼？給兄弟們分槍吧！明天！明天咱們就殺回楓樹鎮，把那個狗漢奸錢老六的腦袋，給擰下來！”
“對！殺回楓樹鎮！”
“把日本人的烏龜殼，也給他們砸了！”
群情，激昂。複仇的火焰，在每個人的眼中，熊熊燃燒。
“都給我安靜！”
楊汝成的暴喝，如同一盆冰水，瞬間澆熄了眾人的狂熱。
他走到那堆槍支前，臉色，前所未有的嚴肅。
“誰告訴你們，有了幾杆破槍，我們就能殺回鎮子了？”他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從趙家老三和其他幾個年輕人的臉上一一掃過，“你們是不是忘了，石川的二十個日本精銳，是怎麼死的？是不是忘了，岡村的加強小隊，是怎麼沒的？”
眾人，都羞愧地低下了頭。
“我告訴你們！”楊汝成的聲音，在狹小的地窨子裡，回蕩著，“我們能贏，靠的不是槍，是這個！”
他用手指，重重地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
“還有這個！”他又指了指外麵，那片無邊無際的、黑暗的林海。
“現在，我們有了十幾杆槍，就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我告訴你們，就我們這點人，這點家當，隻要日本人反應過來，派出一個中隊，就能把我們，連同這個地窨子，都給碾成粉末！”
一番話，說得所有人，都啞口無言。
老村長張大爺，在一旁歎了口氣，走上前來，敲了敲煙袋鍋。
“汝成說的，是糙理，但也是實話。”他緩緩地開口，“咱們現在，是剛出窩的狼崽子，牙，還沒長齊呢。現在就去找熊瞎子拚命，那是找死。”
他頓了頓，看向楊汝成，渾濁的老眼裡，滿是睿智。
“孩子，那依你的意思，我們這下一步，該怎麼走？”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了楊汝成的身上。
楊汝成沒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地窨子口，一把掀開了獸皮簾子。
外麵，寒風呼嘯，天寒地凍。
“這裡，”他指著腳下這片他們賴以生存的藏身之所，“已經不安全了。”
眾人心中一凜。
“劉老四和栓子，雖然是一片好心，但也把我們的行蹤，給徹底暴露了。‘下河套’村的鄉親們能找來，那日本人的探子，偽軍的走狗，也一樣能找來。”
“這個地窨子，太小，也太容易被發現了。一旦被敵人堵住這個口子，我們就成了甕中之鱉，連個跑的地方都沒有。”
“所以，”他轉過身，看著眾人，一字一句地說道，“在學會怎麼用這些槍殺人之前，我們必須先學會，怎麼更好地活下去。”
“我們要，重新建一個家。”
“一個日本人找不到、攻不破、真正屬於我們自己的，狼窩！”
“建家？”李順愣了一下，“隊長，您的意思是……我們……要搬家？”
“沒錯。”楊汝成點了點頭，“而且，要立刻就搬！”
他重新走到那張簡陋的獸皮地圖前，拿起一根炭筆，在地圖上，一個遠離“風吼坡”和所有已知山路的、被群山環抱的隱蔽山穀裡，畫了一個重重的圈。
“這裡，叫‘熊瞎子澗’。離這裡，大概有三十裡山路。”他指著那個圈，對眾人說道，“這個地方，三麵都是懸崖，隻有一條又窄又險的小路，可以進去。澗裡，有水源，有樹林，地勢也開闊。易守難攻，是我們建立密營最好的地方！”
“可是……汝成啊，”張大爺麵露難色，“這麼冷的天，拖家帶口的，還有女人和孩子……要走三十裡山路，去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重新安家……這……這也太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