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與你,一戰。”
那五個歪歪扭扭,卻又充滿了孤傲與戰意的漢字,如同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地紮進了楊汝成那雙早已被血絲和震驚布滿的眼睛裡。
他呆住了。
他,就那麼,死死地盯著那行小字,整個人,仿佛都變成了一尊沒有靈魂的石像。
他,終於明白了。
明白了一切。
他明白了,為什麼,那個名叫“井上源”的日本狙擊手,從一開始,就不屑於,對他這個最大的威脅,開出致命的一槍。
他明白了,為什麼,他要用那種近乎於羞辱的方式,當著他的麵,點殺那個,對他根本構不成任何威脅的,年輕的炮手。
他,不是在戰鬥。
他,是在用一種,隻有頂尖獵手之間,才能看懂的語言,向他,發出最狂妄,也最赤裸的,挑戰。
他,在享受著這場,以生命為賭注的,狩獵遊戲。
而自己,和他手下那近兩百名兄弟的性命,都隻是他這場遊戲裡,無足輕重的,棋子。
“畜生……”
良久,楊汝成緩緩地開口,聲音,沙啞得,如同兩塊被冰雪凍住的岩石在摩擦。
“隊長……”趙小山看著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臉上,滿是擔憂,“您……您沒事吧?”
楊汝成沒有回答。
他隻是,緩緩地,伸出手,用那粗糙的、布滿了老繭的拇指,輕輕地,擦拭著那行,冰冷的,刻在瞄準鏡上的小字。
然後,他做出了一個,讓趙小山,都為之動容的動作。
他緩緩地,將那杆,屬於他對手的,冰冷的九七式狙擊步槍,舉到了自己的麵前。
然後,對著那具,早已冰冷的、死狀淒慘的屍體,緩緩地,低下了他那顆,從未向任何敵人,低下的,高傲的頭顱。
他,不是在祭奠敵人。
他,是在,向一個,值得他尊敬的,對手,致敬。
一個,同樣,以生命為信仰的,頂尖獵手。
……
“都他娘的彆愣著了!快!打掃戰場!!”
當楊汝成和趙小山,從那片充滿了宿命和悲壯意味的歪脖子鬆樹林裡,重新回到“黑龍橋”那早已被鮮血和硝煙浸透了的戰場上時,迎接他們的,是一片,充滿了勝利狂喜的,喧囂。
“隊長!您回來了!”
王鐵柱,那個如同黑鐵塔般的漢子,第一個,就衝了上來!他那張黝黑的臉上,滿是抑製不住的興奮和崇拜!他那隻被子彈擦傷的耳朵,隻是用一塊破布條,草草地包紮了一下,還在向外滲著血,他卻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
“您是沒瞧見!剛才,俺們二連和一營的兄弟們,前後夾擊!那幫沒了王牌的小鬼子,就跟一群沒頭的蒼蠅似的,不到半袋煙的功夫,就讓咱們,給包了餃子了!”
“楊隊長!”一營長陳振山,也走了上來,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同樣是,充滿了敬佩,“您,真是神了!這一手‘斬首行動’,玩得,比咱們關東軍的馬都快!陳某,服了!是打心眼裡,服了!”
“隊長!”
“楊英雄!”
周圍,所有幸存下來的抗聯戰士,都用一種,近乎於看神仙般的、充滿了狂熱和崇拜的眼神,死死地盯著他!
在他們看來,眼前這個男人,已經不再是,一個普通的,指揮官了。
他,是神。
是,能帶領他們,從一場場,看似必死的絕境中,走向勝利的,戰神!
然而,楊汝成,卻絲毫沒有,打了勝仗的喜悅。
他那張如同萬年冰封的臉上,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平靜。
他隻是,緩緩地,將那杆,繳獲來的,同樣刻著“井上源”名字的狙擊步槍,遞給了身旁的趙小山。
然後,他緩緩地開口,聲音,沙啞,卻又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裡。
“清點,傷亡。”
這四個字,像一盆冰水,瞬間,就澆熄了現場所有人的狂熱。
勝利的喜悅,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比沉重,也無比真實的,悲愴。
很快,傷亡報告,就遞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