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溝”據點有了新的名字,叫“鐵血嶺”。
這個名字,是那群被楊汝成從地獄裡解救出來的勞工們自發取的。每一個字,都浸透了他們對侵略者的刻骨仇恨,也浸透了對那場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新生的無上紀念。
但勝利的狂歡,是短暫的。
當最後一具日本兵的屍體被拖出據點,當最後一絲勝利的喜悅也從眾人那依舊麵黃肌瘦的臉上褪去時,一個比山田那上千人馬還要更加冰冷、更加殘酷的敵人,悄無聲息地找上了門來。
饑餓。
……
原“三道溝”據點,那間本是山本少佐的半地下指揮部裡,此刻燈火通明。
氣氛,卻比外麵零下幾十度的嚴寒還要凝重百倍。
一張巨大的繳獲來的軍用地圖鋪在桌上。楊汝成、趙小山、一營長陳振山、二連長王二、老兵孫大海,和那個新晉的勞工領袖黑子,正圍著地圖,一言不發。
“都說說吧。”
良久,還是楊汝成第一個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他將那把冰冷的剝皮小刀,插在了地圖上,插在了代表他們這個“鐵血嶺”的區域。
“我們的情況,想必大家,都清楚了。”
“是啊……”陳振山,這個隻剩下了一條胳膊的漢子,長長地歎了口氣。他那張剛毅的臉上,滿是愁雲。
“隊長,我……我剛才已經和紅梅同誌統計過了。”他拿起一本繳獲來的賬本,聲音沙啞而又沉重,“我們現在,所有人加在一起,是一千三百四十二口人。”
“能拿起槍打仗的兄弟,包括黑子兄弟他們那三百多名新加入的勞工戰士,是四百一十七人。”
“剩下的,九百多人,都是在‘三道溝’那場爆炸中受了重傷的傷員,和那些,早已被日本人折磨得油儘燈枯的‘廢人’。”
“他們需要吃的,需要喝的,更需要大量的藥品。”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們從糧倉裡繳獲來的糧食,看似不少。但是,要養活這麼多人……我算過了。省吃儉用,最多,也隻能撐十天。”
“十天?!”王二,這個如同黑鐵塔般的漢子,第一個就跳了起來!“他娘的!才十天?!那十天之後呢?咱們總不能再回去吃草根、啃樹皮吧?!”
“那還能怎麼辦?!”黑子,這個同樣是脾氣火爆的勞工領袖,將那把繳獲來的王八盒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拍!“沒吃的,就去搶!山田那個老鬼子,把咱們害得這麼慘!咱們就殺回撫鬆城去!把他那個狗日的司令部也給端了!搶光他所有的糧食!”
“你當撫鬆縣城,是咱們家的後院嗎?!”趙小山,這個隊伍的“軍師”,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三道溝’一役,咱們雖然打贏了。但是,也等於是把山田那個老鬼子,給徹底逼瘋了!”
“我敢用我這顆腦袋擔保!”他指著地圖上那被用紅圈標記起來的“撫鬆縣城”,“現在,那裡絕對是一個連蒼蠅都飛不進去的鐵王八!我們現在,就憑我們這三百號連槍都還沒摸熟的新兵,衝過去?”
“那不叫報仇!”
“那叫,送死!”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王二也急了,“那你說,怎麼辦?!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咱們這一千多號兄弟,在這裡,活活餓死嗎?!”
“……”
整個指揮部,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就在這時。
“報告!”
一個同樣是穿著一身破爛棉襖,但眼神卻異常精明的年輕戰士,連滾帶爬地從外麵衝了進來!他,是老劉,那個被楊汝成安插在“黑風口”的地下交通員,派回來的聯絡員!
“楊隊長!趙軍師!”他甚至都來不及敬禮,那張同樣是被凍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滿是驚慌和恐懼!“出……出大事了!!”
“慌什麼?!”楊汝成緩緩地抬起頭,那雙如同古井般不起一絲波瀾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天,塌下來了嗎?”
“沒……沒塌……”那聯絡員被他那冰冷的目光看得一哆嗦,結結巴巴地說道,“但是……但是,日本人,要讓它塌了!”
“說!到底怎麼回事?!”
“是,飛機!”那聯絡員帶著哭腔喊道,“老劉,親眼看到的!昨天,從奉天飛來了,一大片的飛機!黑壓壓的,跟烏鴉似的!就停在,城西,那個廢棄的‘西山機場’!”
“飛機?!”
這個充滿了現代戰爭意味的詞彙一出!在場所有還停留在“小米加步槍”時代的漢子們,都猛地站了起來!
“他們……他們要乾什麼?!”陳振山第一個就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是……是報複!”那聯絡員哆哆嗦嗦地說道,“山田那個老鬼子,找不到咱們的‘鐵血嶺’!他……他就想把咱們逼出來!”
“他下令,讓那個新來的航空中隊,從明天開始,對‘黑瞎子溝’和‘龍脊山’外圍,所有咱們可能藏身的區域,進行無差彆轟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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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他要把那片林子,連同咱們,都給燒成白地啊!!”
“什麼?!”
“他娘的!這個畜生!!”
“在天上飛……這……這可咋打啊?!”
“完了……這回,是真的完了……”
如果說,剛才他們還隻是在為十天後的糧食而發愁。
那麼現在,他們麵對的,就是明天即將要降臨的,滅頂之災!
“都他娘的,給老子,安靜!!”
楊汝成一聲暴喝,如同驚雷!瞬間壓下了所有的恐慌和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