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觀台的血腥氣息尚未散去,那股混合著石灰與死亡的威壓,如同無形的牢籠,籠罩著整個涼州。而在這座由頭顱堆砌的豐碑之下,另一股更加熾熱、更加狂野的浪潮,正在狼群內部洶湧澎湃,蓄勢待發。
冀城,原本屬於馬騰的府邸,如今已被徹底改造。象征著雍容華貴的裝飾被儘數剝除,取而代之的是懸掛在四壁的猛獸皮毛、擦拭得鋥亮如鏡的兵刃,以及一張占據了廳堂大半江山的巨大沙盤。空氣中彌漫的不再是熏香,而是鐵鏽、皮革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這裡,是狼王的巢穴,是決定無數人命運的中樞。
黃昏時分,狼群所有統領級以上將領,以及涼州境內所有歸附的豪強、羌部首領,近兩百人,被召集於此。他們按照地位高低,肅立在廳堂內外,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張唯一坐著人影的主位之上。
韓破軍依舊一身玄衣,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鐵木扶手,目光落在沙盤上那標注著“長安”的模型上,似乎在沉思。
沉默,如同不斷繃緊的弓弦。
終於,王老五動了。他向前邁出一步,獨眼之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決然與狂熱,麵向韓破軍,深深一躬,聲音打破了死寂:
“主公!”
這一聲,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
“噗通!”
緊隨其後,站在武將最前方的韓六,這個如同鐵塔般的巨漢,毫不猶豫地單膝跪地,膝蓋砸在地麵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他抬起粗獷的麵龐,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崇拜與凶戾,聲如洪鐘:
“主公!涼州已定,曹軍潰敗,天下震怖!您帶領我們殺出了一條血路,打下了這片基業!兄弟們心裡都憋著一股火,一股氣!憑什麼那些躲在許昌、襄陽的蠹蟲可以稱公稱王,而您,我們真正的王,卻要屈居在這涼州一隅?!”
“末將韓六,懇請主公,進位稱王!統領西涼,征伐不臣!”
他這一跪,一吼,如同發出了總攻的號角。
“噗通!噗通!噗通!”
廳堂內外,跪地之聲如同雨打芭蕉,連綿不絕!
趙黑皮、張梆子等原降將頭目,此刻爭先恐後地跪倒在地,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我等懇請主公稱王!唯有王號,方能配得上主公的功績與威嚴!方能震懾天下宵小!”
他們身後,所有狼群將領,無論出身,無論新舊,齊刷刷跪倒一片,甲胄碰撞之聲鏗鏘作響。他們抬起頭,目光灼灼,如同最忠誠的狼群仰望著它們的頭狼,發出震天的咆哮:
“懇請主公稱王!!!”
這聲音彙聚在一起,衝出廳堂,在偌大的府邸中回蕩,引得外麵駐守的士兵也紛紛側目,眼神中充滿了同樣的期待。
廳內,那些被迫前來“觀禮”的涼州豪強與羌部首領們,臉色煞白,身體抖得像篩糠。他們互相交換著驚恐的眼神,在京觀台的恐怖陰影和眼前這狂熱的勸進浪潮中,最後一絲猶豫和僥幸被徹底碾碎。
“噗通!”
一個年邁的羌部大豪率先承受不住這無形的壓力,五體投地,用生硬的漢話高喊:“狼王……不,大王!天神般的大王!請您稱王!我白狼羌部,願世世代代奉您為主,永不敢叛!”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第三個……
“河西李氏,懇請大王順應天命,進位涼州王!”
“隴西陳氏,願奉大王為主!”
“金城羌部……”
“張掖……”
一時間,懇請稱王之聲此起彼伏,帶著恐懼,帶著諂媚,帶著求生的渴望。整個場麵,已經完全被狂熱的浪潮所淹沒。
在這片跪倒的人潮中,有兩個人顯得格外沉默。
馬超和龐德站在武將隊列靠前的位置,他們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第一時間跪下。馬超銀甲下的身軀繃得筆直,低垂著頭,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他緊握的雙拳,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微微的顫抖暴露了他內心劇烈的掙紮。稱王……他的殺父仇人,即將戴上王冠……
龐德站在他身側,輕輕歎了口氣,伸手按在了馬超緊繃的手臂上,傳遞過去一股沉穩的力量。他率先單膝跪地,聲音沉渾:“末將龐德,懇請主公稱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