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輪“破浪號”在茫茫大海中艱難前行,霧笛聲聲,宛如鬼魅的低吟。當霧笛第三十七次劃破海麵時,老水手阿貴把最後一口朗姆酒灌進喉嚨,酒液順著皺紋淌進衣領,在鹹濕的海風裡凝成鹽粒。駕駛艙的舷窗外,濃霧像化不開的墨,連十米外的桅杆都隻剩一團模糊的黑影,隻有船底螺旋槳攪動海水的轟鳴,證明他們還在移動。
“不對勁。”阿貴敲了敲布滿水汽的玻璃,聲音發緊,“這片海域的霧從來沒這麼濃過,而且……你沒聽見嗎?”年輕的舵手林曉揉了揉發紅的眼睛,耳機裡隻有無線電的滋滋聲。“聽見什麼?除了霧笛就是海浪聲。”他剛說完,就突然頓住——耳機裡的雜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聲音,像女人的哼唱,又像海螺裡的回響,輕飄飄的,卻能穿透厚重的霧,鑽進耳朵深處。
那聲音沒有歌詞,調子軟得像海藻,卻帶著一種勾人的力量。林曉感覺眼皮越來越重,握著舵輪的手開始發鬆,腦海裡浮現出一片清澈的海麵,陽光灑在水裡,有個模糊的身影在波浪裡沉浮,正朝著他招手。那身影似乎在微笑,眼神溫柔而魅惑,仿佛在訴說著無儘的秘密,引誘著他靠近。
“彆聽!”阿貴突然撲過來,一把扯掉林曉的耳機,狠狠甩在地上。耳機摔裂的瞬間,那哼唱聲像被掐斷的線,消失得無影無蹤。林曉打了個寒顫,猛地清醒過來,發現自己的手已經離開了舵輪,貨輪正朝著右側的暗礁群偏過去,遠處隱約能看見黑色的礁石輪廓,像潛伏在霧裡的獠牙。
“那是‘海妖的搖籃曲’。”阿貴的臉色比霧還白,他從儲物櫃裡翻出一本泛黃的航海日誌,翻開其中一頁,上麵畫著一個人身魚尾的生物,旁邊的字跡潦草得幾乎辨認不清。“十年前,我跟著‘海燕號’經過這裡,全船十二個人,最後隻剩我一個。他們都聽了這聲音,跳海了,像瘋了一樣,攔都攔不住。”阿貴的聲音顫抖著,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恐怖的夜晚。
林曉盯著日誌上的畫,後背一陣發涼。他剛想說話,就聽見甲板上傳來“撲通”一聲,像是有人掉進了海裡。兩人衝到甲板,霧氣裡隱約能看見一個救生圈在海麵漂浮,是負責了望的老張的。
“老張!”林曉朝著霧裡大喊,隻有海浪拍打船身的回聲。阿貴蹲下身,摸了摸老張剛才站過的地方,手指沾到一點水,還有幾根銀色的長發——不是老張的,老張是個光頭。
就在這時,那哼唱聲又響起來了,這次更近,像是貼在耳邊。林曉感覺心臟像被一隻濕冷的手攥住,他看見阿貴的眼神開始變得空洞,腳步不由自主地朝著船舷挪動。“阿貴叔!彆過去!”林曉衝過去拉住他,卻被阿貴猛地甩開。
阿貴的臉上帶著一種詭異的微笑,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霧裡,嘴裡喃喃自語:“好美的聲音……她在叫我……”他一步步走向船舷,海水已經漫到了他的腳踝,可他像是沒感覺一樣,繼續往前走。林曉急了,撿起地上的纜繩,朝著阿貴扔過去,纏住了他的腰。他用力往後拉,卻發現阿貴的力氣大得驚人,幾乎要把他也拖進海裡。
就在這時,霧裡突然出現了一個身影,站在海麵上,霧氣遮住了她的上半身,隻能看見一條銀色的魚尾,在水裡輕輕擺動,剛才那幾根銀色長發,正從她的發間垂落,飄在海麵上。她的皮膚蒼白得像月光下的霜,沒有一絲血色,眼睛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嘴角掛著一絲詭異的微笑,仿佛在欣賞一場精彩的表演。
“放開他。”女人的聲音和哼唱聲一樣,軟得像棉花,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林曉感覺手腕一麻,手裡的纜繩突然斷了。阿貴朝著女人走去,海水沒過了他的胸口,他的臉上依舊帶著微笑,直到海浪沒過他的頭頂,再也沒露出頭來。
林曉嚇得癱坐在甲板上,那女人的身影在霧裡越來越清晰,她的臉上沒有五官,隻有一片光滑的皮膚,可林曉卻感覺她在“看”著自己,那目光像海水一樣冰冷,裹著刺骨的寒意。“該你了。”女人說。林曉突然感覺身體不受控製,站起來朝著船舷走去,他想掙紮,卻連手指都動不了。他的腳步越來越快,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朝著那片黑暗的海麵走去。
就在他的腳快要踏進海裡時,貨輪的霧笛突然響了,尖銳的笛聲刺破了哼唱聲。女人的身影抖了一下,像是被刺痛了,轉身鑽進海裡,消失在霧裡。林曉癱倒在地,大口喘著氣。他看向駕駛艙,發現無線電不知什麼時候恢複了信號,裡麵傳來海岸警衛隊的聲音:“‘破浪號’,這裡是海岸警衛隊,我們檢測到你船附近有異常聲波,已派出救援船,預計三十分鐘後到達。請保持霧笛開啟,聲波可以乾擾異常信號。”
林曉掙紮著爬起來,衝進駕駛艙,把霧笛的開關扳到最大。尖銳的笛聲持續不斷地回蕩在海麵上,霧氣開始慢慢消散,遠處隱約能看見救援船的燈光。當救援船靠近時,林曉癱在駕駛艙裡,看著窗外漸漸清晰的海麵。他想起阿貴的話,想起老張消失的身影,想起那個沒有五官的女人和她的魚尾。救援人員把他扶下船時,他突然看見船底掛著什麼東西,湊近一看,是一串銀色的鱗片,和那個女人魚尾上的鱗片一模一樣。
後來,林曉再也沒出過海。他把那串鱗片裝在一個鐵盒裡,鎖在抽屜最深處。每當深夜聽到窗外的風聲,他總會想起那陣哼唱聲,想起阿貴臉上詭異的微笑。他知道,那片海域的霧裡,那個沒有五官的女人,還在等著下一艘船,等著下一個“聽眾”。
而那艘“破浪號”,再也沒有出現在港口。有人說它沉了,有人說它被霧吞了,隻有林曉知道,它可能永遠地留在了那片霧裡,成了海妖的“收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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