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金沒吃。
他獨自走到門口,望著外麵漆黑的夜色,背影僵硬。
吃飽了,身上有了點熱氣,但那股子陰冷,卻仿佛鑽進了骨頭縫裡。
玉娥姐開始低聲啜泣,說剛才唱戲的時候,總覺得有人在摸她的水袖。
劉三爺也說,敲鼓的時候,好像有冰涼的手指,碰過他的手腕。
“班主……這賞,咱們……咱們還要嗎?”孫瞎子抱著胡琴,聲音發抖。
老金猛地轉身,臉上肌肉抽搐:“要!為什麼不要!明天接著唱!唱到……唱到我們能離開這個鬼地方為止!”
他的眼睛裡,有一種近乎瘋狂的光。
第二天晚上,鑼聲再次響起。
這一次,供桌上出現的,除了食物,還有一小錠雪花銀。
第三天,是一塊成色不錯的布料。
“賞錢”越來越豐厚,但我們的人,卻越來越不對勁。
鐵山哥的武生,動作開始變得僵硬,偶爾會做出一些不屬於戲文的、極其古怪的扭曲姿勢。
玉娥姐的唱腔,時不時會拔高到一個非人的尖利調子,眼神發直。
劉三爺的鼓點,會在不該停的時候驟然停頓,又在該緩的時候猛地爆響。
他們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眼下的烏青越來越重,走路輕飄飄的,像是踩在棉花上。
祠堂裡的“觀眾”似乎越來越多了。
那種被注視的感覺,幾乎凝成了實質。
空氣冰冷刺骨,呼吸都帶著白氣。
唱戲的時候,我甚至能清晰地聽到,除了我們的樂聲和唱腔,還有另外一種極其細微的、像是很多人同時在低聲竊笑的聲音,縈繞在耳邊。
我害怕極了,找到老金:“班主,不能再唱了!師兄師姐他們……他們好像被‘東西’跟上了!”
老金猛地瞪向我,他的眼白布滿了血絲,眼神凶狠得嚇人:“閉嘴!小子!不想死就接著唱!拿了賞,就想撂挑子?你以為……那些‘東西’會答應?”
他指了指供桌。
今晚那裡,除了銀錢,還多了一枚碧綠的玉佩,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幽幽的冷光。
“看到了嗎?唱!接著唱!唱到它們滿意為止!”
老金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種病態的亢奮。
第四天晚上,該唱《烏盆記》,一出鬼戲。
鑼鼓敲響,胡琴拉起那如泣如訴的調子。
鐵山哥扮演含冤被害、魂附烏盆的劉世昌。
他開口唱那段反調,聲音不再是沙啞,而是一種……空洞洞的,帶著回音的,仿佛真的從墳墓裡傳出來的聲音。
“……未曾開言淚滿腮,尊一聲老丈細聽開懷……”
唱到冤魂訴說被害經過時,鐵山哥的動作完全變了。
他不再是演戲,他的身體以一種不可能的角度扭曲著,四肢像是斷了一樣軟垂,脖子歪斜,臉上是一種極致的痛苦和怨毒表情,直勾勾地“盯”著虛空中的某個點。
祠堂裡的溫度驟降,嗬氣成冰。
那竊竊私語的聲音變成了清晰的、帶著惡意的催促和獰笑。
玉娥姐嚇得忘了接詞,癱坐在地。
劉三爺的鼓槌掉在了地上。
隻有鐵山哥,還在那裡唱著,舞著,像一個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木偶。
突然,他停下所有的動作,僵立在祠堂中央。
腦袋以一個詭異的角度,緩緩轉向我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睛是兩個黑洞。
他張開嘴,發出的卻不是唱詞,而是一連串尖銳、混亂、夾雜著哭嚎和詛咒的、我們完全聽不懂的音節!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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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娥姐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連滾帶爬地往外跑。
我也嚇傻了,渾身冰涼。
就在這時,“砰”的一聲巨響,祠堂那兩扇破舊的大門,猛地關上了!
任憑我們怎麼推、怎麼撞,都紋絲不動!
“開門!開門啊!”
孫瞎子用胡琴砸著門板,發出絕望的哭喊。
鐵山哥停止了那恐怖的“演唱”,他緩緩地,一步一步,朝著離他最近的玉娥姐走去。
他的姿勢極其彆扭,像是剛學會走路的嬰孩,又像是關節全部錯位的屍體。
玉娥姐蜷縮在門邊,嚇得渾身癱軟,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鐵山!你醒醒!”
老金厲聲喝道,試圖上前阻攔。
鐵山哥猛地轉頭,看向老金。
那一刻,我看到他空洞的眼窩裡,似乎閃過兩點幽綠的光。
老金像是被無形的東西擊中,悶哼一聲,倒退幾步,撞在供桌上,那麵銅鑼“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鐵山哥不再理會旁人,他伸出手——那雙手指關節凸出,青筋暴露,指甲似乎也在這一瞬間變得烏黑尖長——抓向玉娥姐的脖子!
“不!”
我不知哪來的勇氣,抓起地上那麵掉落的銅鑼,用儘全身力氣,朝著鐵山哥的後腦勺砸去!
“咚——!”
一聲沉悶到極致的巨響,仿佛敲在了一麵實心鐵塊上。
銅鑼脫手飛出,我的虎口被震裂,鮮血直流。
鐵山哥的動作頓住了。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身,麵對著我。
那張臉,不再是鐵山哥的臉。
皮膚青灰,布滿詭異的紋路,嘴唇烏紫,嘴角咧到一個非人的弧度,露出森白的、尖利的牙齒。
眼窩裡,是兩團旋轉的、深不見底的幽綠漩渦。
它對著我,發出了一個不屬於這人世間的、混合著無數怨魂哀嚎的尖嘯!
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醒來時,天已經蒙蒙亮了。
祠堂的門大開著,冷風呼呼地往裡灌。
老金癱坐在供桌旁,眼神呆滯,仿佛一夜之間老了二十歲。
孫瞎子和劉三爺互相靠著,瑟瑟發抖。
玉娥姐蜷縮在角落裡,脖子上有一圈清晰的、烏黑的手指印,她目光渙散,嘴裡不停地念叨著:“鬼……有鬼……”
鐵山哥……不見了。
供桌上,空空如也。
之前那些“賞賜”的銀錢、食物、布料,全都消失了,仿佛從未出現過。
隻有那麵被我砸出去的銅鑼,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地麵上,鑼麵凹陷了一大塊,沾著幾點已經發黑的血跡。
我們互相攙扶著,逃也似的離開了那個村子,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後來,我們幾個幸存者,再也沒能湊成一個戲班子。
玉娥姐瘋了,沒多久就投了河。
孫瞎子和劉三爺回了老家,據說終日惶惶,不久也相繼病故。
隻有我和老金,還苟活著。
我常常在深夜驚醒,耳邊似乎還回蕩著那陰冷的鑼鼓點兒,和鐵山哥最後那非人的尖嘯。
老金後來告訴我,那麵素銅鑼,是“鎮物”,也是“請柬”。
我們敲響了它,就等於和那個世界的“東西”立了契。
拿了它們的“賞”,就要用精氣神,用魂兒,去還。
他說,有些戲,是唱給活人聽的。
而有些戲,是唱給“它們”聽的。
唱了,就回不了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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