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邃、死寂,這是涅盤紀元廢棄清單上,對東區三號地鐵線的最終標注。
然而此刻,這片連拾荒者都早已遺忘的地下入口,正發生著無法被任何數據理解的異象。
“哢——噠——”
一聲沉悶而悠長的金屬摩擦聲,劃破了黎明前最濃重的黑暗。
那扇被鏽蝕焊死的雙開鐵閘門,在沒有任何電力驅動、沒有任何機械指令的情況下,門軸竟自己緩緩轉動起來。
它不像是被外力推開,更像是被一種來自內部、積壓了一個世紀的重量,執拗地、一寸寸地向外擠壓。
門縫開啟的瞬間,一股混雜著鐵鏽、陳年塵埃與濕冷泥土的“過去”的氣息,撲麵而來。
當林小滿帶著楚惜音、沈清棠和剛剛歸隊的秦昭趕到時,眼前的景象讓他們齊齊屏住了呼吸。
閘門前,竟已自發地聚集了近百人。
他們不是“記憶守護者”的成員,甚至連像樣的外骨骼都沒有。
大多是穿著洗得發白的舊式工裝的老人,有緊緊抱著孩子的年輕母親,還有幾個臉上帶著稚氣、眼中卻閃爍著倔強光芒的少年。
他們的眼神複雜到了極點,那是劫後餘生的茫然、對黑暗未知的恐懼,以及一絲被昨夜那場“記憶交響”點燃的、微弱卻滾燙的期待。
他們,都是聽到了那些舊時代的叫賣聲、廣播聲,循著靈魂深處那份模糊的地圖,自己找來的普通人。
“我們……還能進去嗎?”
人群中,一個拄著金屬拐杖、腰背佝僂得像一張滿弓的老漢,用顫抖的聲音問道。
他的目光越過林小滿,死死地盯著那道幽深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隧道入口。
“家……還在嗎?”
這個問題,像一枚無聲的炸彈,在所有人心中轟然引爆。
林小滿沒有回答。
他隻是默默上前,在鏽跡斑斑的台階上蹲下身,將那隻從2024年跟隨他而來的、邊緣帶著磕碰痕跡的舊搪瓷杯,輕輕地放在了地上。
沒有言語,沒有解釋。
就在杯底與冰冷的混凝土地麵接觸的刹那——
“嗡!”
一股溫潤的、仿佛能浸透骨髓的淡金色光芒,猛地從搪瓷杯與地麵的縫隙中滲出!
它並不刺眼,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間照亮了整個地鐵入口,並將那幽邃漆黑的隧道深處,映出了一條長長的、通往未知的金色倒影。
黑暗,在這一刻被賦予了輪廓。
人群中發出一陣壓抑的驚呼。
“這是……”
“光!是暖的!”
楚惜音眼中精光一閃,她已瞬間明了林小滿的意圖。
她沒有絲毫猶豫,身形如一道流光般躍入隧道。
“我來開路!”
她那重塑不久的右臂向前一揮,億萬銀色納米微粒如決堤的星河般噴湧而出,卻不再是冰冷的武器。
它們在空中迅速延展、聚合,在坑窪不平的軌道之上,鋪就出一條閃爍著柔和熒光的臨時路徑,將每一塊碎石、每一灘積水都清晰地標注出來。
然而,僅僅前進了不到五十米,楚惜音的身影猛地頓住。
她停下了。
在她前方,那條被熒光照亮的軌道儘頭,竟靜靜地站著一排身影。
十幾個,全都披著統一的、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深灰色長袍。
他們的動作無比僵硬,裸露在外的皮膚泛著一種長期不見天日的、病態的蒼白光澤。
那不是基底人類的膚色,更像是……數據在現實世界拙劣投影後留下的殘影。
他們是……雲棲者?!
為首的一人,緩緩抬起一隻微微顫抖的手,似乎這個簡單的動作就已耗儘了他全部的力氣。
他的聲音像是兩片砂紙在摩擦,乾澀而嘶啞:
“我們……申請……加入‘行走名單’。”
他費力地挺起胸膛,露出彆在灰袍上的一枚早已褪色、布滿劃痕的金屬徽章——那是一個由掃帚和水桶交叉組成的圖案,下麵刻著一行幾乎無法辨認的小字:涅盤城前身·東亞三號城·城市清潔工聯盟。
三十年前,在“造物主”推行“城市效率最大化”方案時,這個聯盟因拒絕“機械化替代”,所有成員被第一批強製意識上傳,成為了雲棲者中最低等的“環境數據清理員”!
楚惜音那雙總是燃燒著熾烈火焰的瞳孔,驟然一縮!
“你們不是……已經成為數據了嗎?怎麼可能回來?!”
為首那人臉上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他的目光越過楚惜音,望向她身後那片由納米粒子鋪就的光路,眼神裡有種近乎貪婪的眷戀。
“因為我們……還記得掃帚的重量。”
一句話,讓在場所有人都如遭雷擊!
沈清棠快步上前,她身為醫生的本能讓她立刻察覺到了這些“回歸者”身體的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