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你做什麼?”守門人的光影微微搖曳,那平靜無波的聲音裡,似乎第一次透出了一絲極其微妙的、類似……憐憫的情緒?“不,個體。測試的對象,從來不是單獨的個體。”
周圍景象再次變換。那些失敗文明的慘烈終末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阿雅所熟悉的那個世界——焦黑的大地,破碎的城市,在廢墟間掙紮求生的渺小身影。她看到了藏身於地穴分食著變異鼠肉的家庭,看到了為了一罐淨水而拔刀相向的掠奪者,也看到了“淨除者”銀灰色的飛行器如同死神般掠過天空,投下毀滅的光束。
“測試的對象,是整個文明集體意識的潛質與韌性。”守門人的聲音將她拉回這純淨卻殘酷的閾限,“‘鑰匙’選中你,是因為你身上彙聚了你們文明此刻的某些特質——堅韌、求生欲、對真相的渴望,以及……一絲微弱的、跨越個體隔閡的共鳴可能性。你,是你們文明遞交上來的……‘樣本’。”
樣本。這個詞讓阿雅感到一陣屈辱,卻又無法反駁。在如此宏大的尺度下,在決定文明存續的“大過濾器”前,個體似乎真的隻是滄海一粟。
“那麼,測試如何進行?通過我?”
“通過你,觀察,評估。”守門人回答,“當你踏入閾限,測試已然開始。你的記憶,你的情感,你的選擇,你與‘回響’、與‘淨除者’的互動……所有數據都在被分析,用以構建當前文明集體意識的模型。而現在,是最終階段。”
守門人的光影抬起一隻模糊的“手”,指向阿雅。“最終階段,是向你揭示真相,並觀察你的反應,以及……通過你,觀察你們文明可能產生的‘漣漪’。”
“揭示真相?就像你現在做的這樣?”
“不止。”守門人道,“我將向你展示‘彼端’——通過‘過濾器’後,文明可能抵達的彼岸。以及,失敗的最終代價。”
話音未落,阿雅感到一股無法抗拒的信息流直接湧入她的意識!這一次,並非“聆訊站”裡那種狂暴混亂的數據洪流,而是更加有序、更加深邃、也更加……震撼的景象。
她“看”到了——文明不再局限於行星,甚至星係。意識與物質界限模糊,個體與集體和諧共存,以一種她無法理解的形式,在宇宙的弦律上舞蹈,創造著新的現實與藝術。那是超越了生與死、時間與空間的……存在形態。自由,充盈,與萬物共鳴。這就是“彼岸”?這就是通過測試後的可能性?
但這美好的景象隻是一閃而過。緊接著,是更加具體、也更加恐怖的“失敗代價”展示。
她“感受”到,不僅僅是她所知的物理世界崩潰,而是某種更根本的事物的“抹除”。失敗文明的痕跡,其存在過的證明,其所有的曆史、文化、記憶、甚至是在宇宙基本規律中留下的微弱印記,都被一種無形的力量係統地、徹底地……擦除。仿佛從未存在過。不是毀滅,而是“歸零”。連同那些在廢墟中掙紮的幸存者,那些她熟悉或不熟悉的麵孔,都將隨著文明的“數據”被清空,化為絕對的虛無。
這才是“大過濾器”真正的殘酷——不僅僅是肉體的毀滅,更是存在意義的徹底否決。
信息流停止。阿雅踉蹌了一下,臉色蒼白,額頭上布滿冷汗。那兩種截然不同的未來——輝煌的彼岸與絕對的虛無,在她腦海中激烈碰撞。
“為什麼……是我來決定?”她聲音沙啞,帶著一絲憤怒和不甘,“我隻是一個人!我怎麼能代表整個文明做選擇?這不公平!”
“公平並非考量因素。”守門人回答,聲音恢複了絕對的平靜,“‘過濾器’隻認可能量層級與集體意識指向。‘鑰匙’選擇了你,意味著在當前文明殘存的意識集合中,你承載的‘可能性’權重最高。你的選擇,將作為最終評估的關鍵參數,決定‘門’的最終導向——引導你們觸碰彼岸的微光,還是啟動……文明歸零程序。”
歸零程序……
阿雅感到一陣徹骨的冰冷。她想起了父親書桌上那張泛黃的照片,上麵是年輕時的父親抱著年幼的她,笑容燦爛;想起了“潛行者”在最後時刻,那破碎卻堅定的精神波動;想起了地下避難所裡,那些圍著微弱篝火、講述著舊日故事的陌生麵孔……
她的選擇,將決定所有這一切,是擁有一個超越想象的未來,還是徹底、永遠地消失,仿佛從未在宇宙中泛起過一絲漣漪。
沒有集體表決,沒有討論商議。這關乎文明存亡的、無比沉重的抉擇,竟落在了她,一個在廢墟中掙紮求生的孤女肩上。
她抬起頭,看向守門人,看向這片代表著終極審判的閾限。眼中充滿了掙紮、痛苦,但也有一絲火焰在艱難地燃燒。
“我需要時間。”她說,聲音不大,卻在這絕對寂靜的空間裡顯得異常清晰。
“可以。”守門人的光影依舊平靜,“但閾限之內,時間流速與外界不同。你擁有的‘時間’,取決於你自身意識的穩定性。做出你的選擇,引導者。是引領你們文明跨越過濾器,還是……接受最終的寂靜。”
光影不再言語,隻是靜靜地懸浮在那裡,如同一個等待最終判決的冰冷天平。
阿雅閉上了眼睛,將自己沉浸在那無與倫比的孤獨與重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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