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後的那點尷尬，早被江嶼那句“等你酒徹底醒了再說”揉得軟乎乎的。林薇對著手機聊天框，手指無意識地劃著屏幕——那句話她翻來覆去看了不下十遍，一會兒覺得“吃飯”倆字透著點不一樣的意思，一會兒又怕自己想多了，最後乾脆把手機扔在桌上，對著剛拆封的幼兒園定製帆布袋發呆，嘴角卻忍不住往上翹。
沒等她琢磨出個所以然，手機“叮”地響了，是江嶼的消息：“下午三點，建材市場東門見，定最後一批板材和塗料色卡。”
林薇秒回“收到！”，發送成功才後知後覺地拍了下腦門——這回複速度快得像課堂上搶著答問題的小學生，生怕慢一秒就錯過了什麼。她趕緊補了個舉著奶茶的表情包，試圖掩蓋自己的急切，卻盯著屏幕半天，沒等到新消息，隻好對著表情包裡的卡通小人歎氣：“你說他是不是覺得我太急了？”
下午兩點五十，林薇提前十分鐘到了建材市場東門。這裡比她想象中熱鬨，混雜著木屑的清苦、塗料的化學味，還有老板們此起彼伏的吆喝聲：“e0級板材！環保無甲醛！”“塗料全場八折！調色免費！”她站在一棵歪脖子梧桐樹下，手裡攥著個小本子——上麵記著顧妍叮囑的“選暖色調！彆聽江大神的冷灰色！”，筆尖還在“暖黃”兩個字上畫了個圈。
江嶼準時出現時，手裡已經拎著個半舊的帆布包，裡麵露出卷圖紙的邊角。他穿了件卡其色工裝外套，袖口沾著點不易察覺的白漆，應該是剛從工地過來。“先進去看板材，”他自然地走在前麵，“之前定的原木色櫃體，今天確認封邊工藝，免得後期翹邊。”
林薇跟在他身後，像個小尾巴似的穿梭在店鋪間。江嶼選材料的樣子，比畫設計圖時還認真——他蹲在板材堆前，指尖順著封邊條輕輕劃過，又對著光眯起眼，檢查接口處有沒有細縫，連老板湊過來遞煙都沒接，隻問：“封邊膠是進口的嗎？給我看檢測報告。”
老板大概是見多了這樣的客戶，麻利地翻出報告：“放心！都是e0級的膠，甲醛釋放量比國標還低！”江嶼接過報告，手指在數據欄上停了停，又對比著板材摸了摸，才點頭：“就按這個標準，留十張備用。”
林薇在旁邊看得直咋舌——她以前覺得選板材無非是看顏色，沒想到還有這麼多門道。直到跟著江嶼走到塗料區，拿起色卡冊時，她才終於找到了點“主場作戰”的感覺。
江嶼隨手翻著色卡，指尖停在幾頁冷色調上：“這個燕麥灰打底，局部用淺墨綠做點綴，沉穩不雜亂，適合放展示櫃。”他說的顏色都帶著股“設計師專屬”的冷靜，像深秋清晨的霧，清冽卻少了點溫度。
林薇捧著色卡冊，腦子裡全是老巷的模樣——糖水鋪的燈是暖黃的，像曬了一下午太陽的棉花；夏天賣冰棍的小攤，包裝紙是橘子味的亮橙；就連老槐樹的影子，落在牆上都是帶著點暖意的淺棕。她手指在色卡上劃著，終於停在一張亮黃色上，小聲問：“這個……行不行？像陳伯糖水鋪晚上亮的燈，看著就暖和。”
江嶼拿起那張色卡，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指尖捏著色卡邊緣，語氣很認真：“飽和度太高了，你這工作室每天要待七八個小時，長時間看容易視覺疲勞，反而影響做事效率。”
林薇的手指有點蔫蔫地鬆開，又翻到一張天藍色：“那這個呢？像老巷夏天的天空，看著清爽。”
“冷色調，”江嶼搖了搖頭，“你做的是帶煙火氣的文創，冷色壓不住那種暖感，顯得格格不入。”
他說的都在理，可林薇心裡還是有點小失落，嘴角不自覺地耷拉下來，手裡的色卡冊都快捏變形了——她知道江嶼專業，可就是想讓工作室多沾點老巷的溫度，不是冷冰冰的“設計樣板間”。她低頭盯著色卡冊的邊角，小聲嘀咕：“可是……我想讓來的人一進門，就想起老巷的樣子啊。”
江嶼沒說話，空氣裡隻剩旁邊老板整理塗料桶的“嘩啦”聲。他沉默了幾秒，手指在色卡冊上快速翻動，從冷灰翻到暖黃，又從亮橙翻回淺棕，最後停在一張不起眼的色卡上，遞到林薇麵前：“試試這個。”
是張米灰色，淺得近乎發白，可仔細看，底色裡藏著點淡淡的暖調，像老巷牆皮被太陽曬透後，泛出的那種柔和光澤。“基底是灰色，穩得住場麵，”江嶼的指尖輕輕點著色卡，“光線斜照的時候，會透出點暖感，搭配你那些彩色的帆布袋和冰箱貼，既不會被顏色搶了風頭，又能接住你要的‘老巷溫度’。”
林薇把色卡舉到光線底下，果然，淺灰裡浮著點若有若無的暖，像剛煮好的粥，不燙嘴，卻透著溫溫的甜。她眼睛瞬間亮了，抱著色卡冊點頭：“這個好！就它了！”
江嶼看著她瞬間陰轉晴的臉，喉結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悄悄鬆了口氣——剛才看著她耷拉著眉，他竟有點慌，怕自己太堅持專業，掃了她的興。原來哄人這件事，比算板材承重、調塗料比例難多了。
兩人敲定最後一批材料時，已經快傍晚了。走出建材市場，江嶼順手幫林薇擋開一輛路過的運貨推車，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腕，涼絲絲的。林薇的臉瞬間紅了，趕緊往旁邊挪了挪，卻聽見他說：“周末要是有空，去嘗嘗巷口那家新開的粥鋪，醒酒挺合適。”
她猛地抬頭，撞進江嶼帶著點淺笑的眼裡，陽光落在他的發梢，泛著點暖光。林薇趕緊點頭，聲音有點發飄：“好、好啊！”
晚風裡帶著點桂花香，林薇跟在江嶼身後，看著他手裡拎著的色卡冊，心裡像揣了碗剛熬好的小米粥，暖得發甜。她突然發現，江嶼的“直男審美”從來不是硬邦邦的固執，他隻是把讓步藏在了專業的考量裡，像那抹米灰色裡的暖調，不紮眼，卻足夠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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