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洞內，時間仿佛被那卷古老地圖所散發出的神秘氣息所凝固。塵埃在從縫隙透入的微光中緩緩飄浮，如同無數懸浮在曆史長河中的疑問。
蘇清歡指尖下的皮質地圖粗糙而冰涼，可體內混沌靈脈的悸動卻越來越清晰，如同沉睡的琴弦被一隻無形的手撥動，發出隻有她能感知的共鳴。那共鳴並非聲音，而是一種牽引，一種源自生命本源的、模糊卻又無比確定的指向——指向地圖上那片標記為“忘川”的墨色海洋深處。
“平衡石……”白老怪喃喃自語，打破了寂靜。他臉上的激動稍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憂慮與覺悟的複雜神色。他活了漫長歲月，見識廣博，遠比蘇清歡更清楚“平衡石”這三個字在三界古老傳說中意味著什麼——那是創世之初便存在的基石，是維係仙、魔、人三界能量流轉、防止其相互侵蝕湮滅的關鍵。它並非力量之源，而是秩序的象征，是調和與穩定的核心。他也瞬間明白了，為何天帝要不惜一切代價汙蔑、追殺身負混沌靈脈的蘇清歡。混沌靈脈，代表生命、淨化與最本源的“調和”之力，恐怕正是開啟或影響平衡石的關鍵“鑰匙”！
“若這地圖為真……”淩霄上前一步，聲音低沉而嚴肅，他看向燼淵和蘇清歡，眼神銳利，“忘川海乃是三界交界處的禁忌之海，空間紊亂，能量暴虐，自古便是埋骨之地，極少有生靈能深入其核心並活著回來。而且，‘上古戰場’……這意味著那裡殘留的，不僅僅是危險的環境，更可能有上古時期隕落神魔留下的不滅戰意、怨念乃至……殘魂。其凶險，遠超想象。”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洞外隱約可見的焦土，語氣更加沉重：“更重要的是，天帝既然對靈脈如此忌憚，甚至不惜編造‘滅世’謊言，那他很可能也知曉平衡石的存在，甚至……也在尋找它。我們此去，不僅要麵對忘川海本身的絕境，更可能直接撞入天帝布下的羅網。”
洞內的氣氛因淩霄的分析而變得更加凝重。希望之路，往往與荊棘和深淵並行。
蘇清歡輕輕卷起地圖，抬起頭，目光依次看過洞內的每一個人——悲痛中帶著執拗的師父，麵色冷峻卻眼神堅定的燼淵，憂心忡忡卻並未退縮的淩霄，還有洞外那些剛剛經曆家園毀滅、眼中還殘留著恐懼的幸存同門。
她的心，在巨大的悲痛與這突如其來的沉重選擇間，奇異地沉澱下來。
“我知道前路危險。”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平靜力量，“我也知道，天帝可能正張網以待。”
她走到洞口，望著外麵那片承載了她所有童年與少年記憶、如今卻隻剩斷壁殘垣的焦土，眼中閃過一絲深切的痛楚，但很快被一種更堅定的光芒所取代。
“懸壺穀被焚，同門罹難，此仇不共戴天。但複仇，不應是我們唯一的目標。”她轉過身，麵向眾人，體內靈脈似乎感應到她的心緒，散發出柔和的、令人心安的淡金色微光，驅散著洞內的陰霾與壓抑。
“天帝用謊言蒙蔽三界，用恐懼維係統治。他懼怕靈脈，懼怕平衡石，懼怕一切可能打破他掌控的力量。如果我們隻想著一味複仇，以暴製暴，那與他又有什麼區彆？最終不過是另一場無休止的廝殺，讓更多無辜者卷入其中。”
她的目光落在燼淵身上，帶著深深的信任與依戀，也帶著屬於自己的獨立判斷：“燼淵立下血誓，此債必償。但這‘償’，不應隻是毀滅，更應該是……重建。重建真相，重建秩序，重建一個……不再因力量屬性而輕易判定善惡、不再因上位者一己私欲而輕易掀起戰火的三界。”
她再次舉起手中的地圖，那粗糙的皮質在她掌心仿佛有了溫度：“這地圖，這平衡石，或許就是關鍵。混沌靈脈指引著我，這或許不是巧合，而是……責任。”
她看向白老怪，語氣帶著懇求與決心：“師父，懸壺穀的傳承不能斷。這些珍貴的醫典和種子，需要您帶著幸存的師弟師妹，找一個安全的地方，重新生根發芽。懸壺穀的‘心’，需要您來延續。”
她又看向淩霄：“淩霄前輩，您熟悉天界，洞察局勢。我們需要您的情報和支持，監控天界動向，為我們爭取時間，也為……將來可能需要的，來自天界內部的理解與聲音。”
最後，她的目光回到燼淵身上，無需多言，一切儘在不言中。
燼淵血瞳深邃，一直靜靜地聽著。他看著蘇清歡，看著她從悲慟絕望中站起，看著她清晰地分析局勢，看著她將複仇的烈焰升華為更具格局的追求。他心中的暴戾與毀滅欲，在她這番話語下，奇異地平複、沉澱，轉化為一種更加深沉、更加勢在必得的守護與同行。
“你說得對。”他終於開口，聲音低沉而充滿力量，“毀滅天帝容易，但摧毀他編織的謊言與秩序，重建新的規則，更難。而這平衡石……或許正是打破僵局，揭示真相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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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蘇清歡身邊，與她並肩而立，目光掃過淩霄和白老怪：“忘川海，本尊去定了。歡兒的安全，由我負責。”
白老怪看著眼前這對璧人，看著他們眼中那超越個人恩怨的堅定光芒，心中百感交集。他長長歎了口氣，像是放下了某種沉重的包袱，用力點了點頭：“好！好！丫頭，你長大了，比師父看得遠。你們放心去吧，穀裡這些小家夥，還有這些老夥計，”他拍了拍身旁裝著醫典的金屬箱子，“就交給老頭子我！我就算拚了這把老骨頭，也一定把咱們懸壺穀的根，給續上！”
淩霄也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複雜情緒，鄭重承諾：“我會儘力周旋，為你們探查消息，牽製天帝的注意力。天界……也並非鐵板一塊，總有明理之人。”
大的方向就此定下。
接下來是更具體的籌劃。
“忘川海位於三界縫隙，空間極其不穩定，常規的飛行或傳送陣法風險極大，很容易被卷入空間亂流。”淩霄指出首要難題。
“魔界有上古遺留的‘暗影渡舟’，以虛空獸骸骨混合星辰砂煉製，最能抵禦空間撕扯之力。”燼淵沉吟道，“岩厲，傳令回魔界，令工器司即刻準備最好的暗影渡舟，並挑選最精通空間術法的魔匠隨行。”
“是！尊上！”洞外的岩厲立刻領命。
“地圖標識模糊，忘川海內部環境瞬息萬變，如何精準找到上古戰場的位置？”白老怪擔憂道。
蘇清歡閉上雙眼，再次將心神沉入體內靈脈。那冥冥中的牽引感愈發清晰，如同黑暗中的燈塔，雖然遙遠，卻指明了方向。她睜開眼，肯定地說：“靈脈的感應很強，越靠近忘川海，方向應該越明確。我可以作為指引。”
“如此甚好。”燼淵點頭，“但忘川海內除了空間危險，必有強大異獸或上古遺留的禁製。需做好萬全準備。”
眾人又商議了許久，從物資準備、人員調配，到可能遇到的各種突發狀況及應對策略，力求周全。
當商議暫告段落，眾人走出石洞時，夕陽已將天邊染成一片壯麗的血色，與下方的焦土相互映照，構成一幅悲壯而蒼涼的畫卷。
幸存下來的十幾名懸壺穀弟子，在白老怪的安撫和魔龍騎的幫助下，已經簡單清理出一小片可供棲身的空地，支起了臨時的帳篷，架起了鍋，煮著簡單的食物。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米香，驅散了一些焦糊味。
他們看到蘇清歡和燼淵出來，紛紛投來依賴與期盼的目光。家園雖毀，但核心還在，希望還在。
蘇清歡走到他們中間，看著這些劫後餘生、臉上還帶著稚氣與驚惶的同門，心中柔軟而堅定。她輕輕擁抱了一下一個年紀最小、還在抽泣的小師妹，柔聲道：“彆怕，我們會找到新的家園，懸壺穀不會消失。”
她站起身，對所有幸存者，也是對這片土地宣告：
“我們將兵分兩路。白師父會帶領你們，帶著穀中傳承的火種，去尋找一個安全的地方，重建我們的家園。”
“而我，”她頓了頓，目光投向遙遠的天際，那裡是忘川海的方向，“將與魔尊一同，去追尋一個真相，一個可能讓三界未來不再重蹈我們今日悲劇的希望。”
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也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心。
燼淵站在她身後，沉默如山，卻是她最堅實的後盾。
焦土之上，新的征程，就在這血色夕陽的見證下，悄然拉開了序幕。尋找平衡石之路，注定布滿荊棘，但為了逝去的家園，為了可能的未來，他們義無反顧。
第67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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