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燕的歸來,如同給玉門關這部精密運轉的機器注入了一股強勁而潤滑的動力。她顧不上身體尚未完全康複,便立刻投入了那堆積如山的情報分析與密碼破譯工作之中。
將軍府內特意為她辟出了一間靜室,晝夜燈火不滅。牆上掛滿了寫滿各種符號和推測的牛皮紙,桌上攤著無數截獲的密信抄本和古籍密碼典籍。沈燕埋首其間,時而凝神苦思,時而疾書演算,那雙清亮的眸子因過度疲勞而布滿血絲,卻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專注銳光。
破解那種結構繁複的古老密碼,如同在無邊黑暗中摸索一把無形鎖的鑰匙,需要極大的耐心、淵博的學識和一絲運氣。沈燕幾乎調動了所有關於京中世家、前朝秘聞的記憶,反複比對不同密信的字句規律、出現頻率。
轉機出現在一個深夜。她反複比對一批幾乎同時截獲、發往不同方向的密信殘片時,突然發現其中幾封的末尾,都有一個極其微小的、類似墨點暈染的痕跡,形狀略有不同。這個發現讓她心跳加速!她立刻調來所有能找到的、帶有類似墨跡的密信,不顧疲憊地連夜比對。
終於,在天將破曉之時,她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出難以抑製的興奮光彩。
“找到了!是日期!這些墨點…是一種極其古老的乾支紀日法的變體標記。”她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雖然尚未完全破解全部密碼,但找到了日期標記這個突破口,就等於撕開了這道堅固防線的一道裂痕。
她立刻根據乾支規律反推,結合密信截獲的時間和內容片段,逐漸摸索出了部分詞彙的對應關係——“糧食”、“調動”、“關注”、“老太師…”一個個關鍵詞被艱難地剝離出來。
雖然距離完全破譯還有距離,但零散的信息已足以拚湊出一些令人心驚的輪廓:京中確實有一股隱秘勢力在頻繁活動,關注著西線戰事,甚至涉及糧草調動!而那位致仕的老太師,似乎處於這個網絡的中心或重要節點。
她立刻將這一重大進展稟報楚驍。
“乾支紀日…老太師…”楚驍看著沈燕整理出的零星信息,目光幽深,“看來,京中的水,比我們想的還要深還要渾。他們似乎不僅在觀望,更在…暗中布局。”
“將軍,”沈燕語氣凝重,“雖未全功,但可知其傳遞信息極其頻繁,且多涉及實務。其對西州乃至我玉門關的關注,絕非尋常。我們必須儘快弄清其真正意圖。”
“先生已立大功!”楚驍肯定道,“既已找到門路,便繼續下去。需要什麼,儘管開口。”
然而,就在玉門關集中精力破解京中密碼,試圖洞悉更深層次陰謀之時,外部局勢再次發生變化。
來自西州的使者,竟然不請自來,再次抵達了玉門關。
這一次的使者,並非上次那位陰陽怪氣的太監馮允,而是一位名叫麴智盛的中年文官,據稱是西州王族遠支,態度卻比馮允顯得“誠懇”許多。
將軍府內,麴智盛對著楚驍深深一揖,笑容可掬:“楚將軍,彆來無恙?我王聽聞將軍近日又挫狄人,威震邊陲,特命在下前來,一是道賀,二是重申我西州願與將軍和平共處之誠意。”
楚驍高坐主位,麵色平淡:“哦?西州的誠意,就是一邊與朝廷使者暗通款曲,一邊收緊對我關的封鎖嗎?”
麴智盛臉上笑容不變,絲毫不見尷尬:“將軍明鑒,此乃不得已之下策。朝廷勢大,我西州小國,夾縫求生,難免有些表麵文章要做,望將軍體諒。然我王內心,實是欽佩將軍雄才,不願與將軍為敵。故而,此次特命在下帶來些許薄禮,並開放部分邊境榷場,允貴方商隊以市價交易糧帛、藥材等物,以示友好。”
此言一出,廳內王校尉等人皆露訝色。西州竟然主動緩和?還開放榷場?
楚驍與下首的沈燕交換了一個眼神,心中同時升起警惕。事出反常必有妖。西州態度突然轉變,絕非真心友好,必有所圖。
楚驍不動聲色:“西州王的美意,本將軍心領了。開放榷場,確是好事。卻不知,西州需要本將軍做些什麼?”
麴智盛嗬嗬一笑:“將軍快人快語。我王彆無他求,隻望將來若朝廷再有責難,將軍能…代為美言幾句。此外,近來狄人內亂,草原不靖,有數股流寇時常騷擾我西州邊境。我王知將軍麾下兵精將勇,不知可否行個方便,必要時,出手代為剿滅一二?當然,繳獲儘歸將軍所有。”
圖窮匕見!西州是想借刀殺人,利用玉門關的兵力去清剿那些他們自己不想損耗兵力去對付的狄人流寇和可能存在的異己勢力!同時,還想將玉門關拉上他們的戰車,共同應對朝廷壓力。
好一招驅虎吞狼、禍水東引。
楚驍心中冷笑,麵上卻故作沉吟:“此事…關乎重大,本將軍需斟酌一二。使者遠來辛苦,不如先在館驛休息,待本將軍與屬下商議後,再予答複。”
送走西州使者,楚驍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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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鼠狼給雞拜年!”王校尉啐了一口,“打得一手好算盤!”
沈燕凝眸道:“西州內部定然發生了我們不知道的變化,或是朝廷壓力增大,或是其與狄人邊境衝突加劇,才使其不得不暫時改變策略,試圖利用我軍。開放榷場是餌,讓我軍為其剿匪是目的。”
“餌,我們可以吃下。”楚驍冷然道,“至於幫他們剿匪?看心情,看代價。傳令下去,榷場可以交易,但所有交易必須用金銀或我方急需之物結算,嚴查貨物,防止其摻雜次品或探子混入。至於出兵之事,拖著他。”
“是。”
儘管外部暗流湧動,陰謀不斷,但玉門關內部的發展,卻呈現出一種蓬勃向上的勢頭。
市集果然比以前更加熱鬨。雖然西州開放的榷場規模有限且限製眾多,但終究多了一條穩定的物資來源渠道。關內百姓能用皮毛、手工製品換到更多的鹽鐵、布匹,臉上笑容也多了起來。將軍府趁機收購了大量急需的藥材和少量鐵料。
蒙學堂裡,孩童的讀書聲更加響亮。沈燕歸來的事跡被老兵們當成故事講述,激勵著這些邊關的下一代。那些充滿血性與仇恨的歌謠漸漸被一些講述耕種、工匠、讀書識字重要的新歌謠所取代,雖然尚顯稚嫩,卻代表著一種新的希望在新一代心中萌芽。
韓衝傷愈後,被楚驍委以重任,負責組建和訓練一支全新的“遠途護商營”,專門護衛前往西域的商隊,並負責與樓蘭等國的聯絡。他利用上次西行的經驗和教訓,製定嚴格的規章,挑選悍卒,玉門關與西域的聯係正在變得日益緊密和製度化。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一種內生的、堅韌的力量正在玉門關悄然生長,對抗著外部的風雨和陰謀。
靜室內,沈燕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再次拿起一枚新截獲的密信碎片。根據最新的破譯進展,她勉強辨認出了幾個字:“…催促…線…動…京…”
她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覺愈發強烈。京中的那隻幕後黑手,似乎正在失去耐心,催促著西州的某條“線”加快行動。
他們,到底想乾什麼?
玉門關的平靜之下,巨大的危機仿佛潛行的暗鯊,正在悄然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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