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台灣的拓荒事業,在顧昭無與倫比的組織能力和超越時代的政策驅動下,正以一種蓬勃向上的姿態,日新月異。源源不斷的移民跨海而來,將荒蕪的土地變成希望的田野;高聳的赤嵌城牆體,在工匠們的號子聲中一寸寸地向上攀升;而從新式糖廠中運出的一船船“雪糖”,則通過皇家商會的渠道,在東西方的市場上換回了堆積如山的金銀。
這顆被顧昭楔入太平洋的釘子,不僅在軍事上扼守住了海疆要衝,更開始展現出其恐怖的“造血”能力。它與北方的永平府、天津衛,一南一北,遙相呼應,共同構成了顧昭勢力版圖上,最為穩固的兩個支點。
然而,就在顧昭的勢力如同旭日東升,蒸蒸日上之時,一股來自暗處的、陰冷的西風,卻悄無聲息地,試圖吹進他那看似堅不可摧的權力核心。他最大的敵人,那個神秘而龐大的晉商組織“西風烈”,在經曆了數次正麵交鋒的慘敗之後,終於改變了策略。他們意識到,用武力與陰謀,已經無法撼動這棵根深葉茂的參天大樹,於是,他們選擇了一種更為古老,也更為歹毒的手段——捧殺與分化。
這一日,顧昭剛剛從西山大營返回京師的府邸,負責鎮北銀行運轉的“財神”喬五爺,便滿麵紅光地前來拜訪,帶來了一個堪稱“天降橫財”的“好消息”。
“侯爺!大喜啊!”喬五爺一進門,連茶都來不及喝,便興奮地從袖中取出一遝厚厚的、散發著墨香的票據和地契,“您還記得山西的那個‘西風烈’嗎?他們的那位神秘大掌櫃,托人給小老兒傳話,說是極為欽佩侯爺在山西整頓吏治、開礦興商的經天緯地之才,認為侯爺才是真正能為國為民辦實事的人。為了表達敬意,也為了化解過往的一些‘小誤會’,他們決定,將‘西風烈’在山西境內的一部分鹽引和數座鐵礦、煤礦的生意,無償‘贈送’給侯爺!”
喬五爺將手中的票據和地契小心翼翼地放在顧昭麵前,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侯爺,小老兒粗略估算了一下,光是這些鹽引每年的收益,就不下三十萬兩!再加上那幾座礦山……這,這是一份價值至少百萬兩白銀的厚禮啊!”
書房內,一片寂靜。顧昭的目光,落在那一遝足以讓任何王公貴族都為之瘋狂的財富之上,臉上卻沒有任何喜悅之色,反而,他那雙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了一絲冰冷的警惕。
西風烈?那個手段狠辣、無孔不入、甚至與後金建奴都有著不清不楚勾結的龐大商業帝國,會如此好心?他們會因為“欽佩”自己,就拱手送上能下金蛋的母雞?這簡直是天方夜譚!顧昭深知一個亙古不變的道理: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所有看似饋贈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這絕非善意,而是一劑包裹著蜜糖的、足以腐蝕人心的劇毒!
然而,顧昭的臉上,卻緩緩地浮現出一抹恰到好處的驚喜與笑意。他親手扶起喬五爺,語氣溫和地說道:“五爺辛苦了。既然這位大掌櫃如此有誠意,本侯若是不收,倒顯得小家子氣了。這份厚禮,我們收下!你即刻派人去辦好交割手續,未來,這些產業就並入鎮北銀行,由你統一打理。”
“哎!好嘞!侯爺英明!”喬五爺見顧昭欣然接受,心中的一絲疑慮也煙消雲散,興高采烈地領命而去。
待喬五爺走後,書房內的溫暖氣氛瞬間降至冰點。顧昭臉上的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峻。他喚來魅影的指揮使,下達了一連串的命令:“立刻啟動最高級彆的監控,給我死死盯住喬五爺!他近期接觸過的所有人,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要給我查得一清二楚!同時,派出最精乾的人手,順著這次交割的線索,給我摸清‘西風烈’在山西乃至整個北方的所有脈絡!我倒要看看,他們這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顧昭的預感很快就應驗了。“西風烈”的手段,遠不止這百萬兩的“見麵禮”這麼簡單。他們的真正目標,是顧昭賴以起家的根基——那支紀律嚴明、戰無不勝的鎮北軍。
一張看不見的、由金錢、美色和欲望編織而成的大網,開始悄然籠罩向鎮北軍的中下層軍官和後勤體係。
京城,最頂級的酒樓“醉仙居”的雅間內,負責鎮北軍部分物資采購的校尉李四方,正有些局促不安地坐在一張紫檀木圓桌旁。他麵前,是山珍海味,身邊,是巧笑嫣然、衣著清涼的美貌歌姬。而坐在他對麵的,則是一位自稱是皇商的、珠光寶氣的胖商人。
“李校尉,來,滿飲此杯!”胖商人熱情地勸酒,“您和鎮北軍的弟兄們,為國戍邊,勞苦功高!我們這些做小買賣的,心裡敬佩得很!以後軍中的采買,還望校尉多多關照啊!”
幾杯美酒下肚,又被身邊的美人喂了幾口精致的菜肴,李四方的警惕心,開始漸漸鬆懈。他本是窮苦出身,跟著顧昭一路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才有今天的地位,何曾見過這等陣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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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過三巡,胖商人看似不經意地,從袖中摸出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輕輕推到李四方的酒杯旁,壓低了聲音說道:“李校尉,一點小意思,給嫂夫人買點胭脂水粉。下個月,軍中不是要采買一批軍靴嗎?還是老規矩,三萬雙。小人這裡,有兩種料子,一種是上好的牛皮,一種嘛……嘿嘿,皮麵看著一樣,隻是內裡稍次一些,但尋常操練,絕對看不出來。您隻要……稍微通融一下,用次一等的料子,這批貨款,小人給您這個數的回扣!”
胖商人伸出了五根肥碩的手指。
五千兩!
李四方的心,狠狠地抽動了一下。五千兩白銀,那足夠他在老家買上百畝良田,舒舒服服地當個小地主了!他想起了侯爺三令五申的軍紀,想起了那嚴苛的律法,但美酒的香醇、美人的體溫、以及那白花花的銀子,卻如同一條條毒蛇,不斷地鑽進他的腦海,啃噬著他的意誌。
他的內心,開始了劇烈的動搖。
而類似的場景,在京城、在永平、在天津衛的各個角落,正不斷地上演。
紙,終究包不住火。一些風言風語,很快就通過魅影的渠道,傳到了顧昭的耳中。當他看到一份份關於軍中物資質量下降、部分軍官生活開始奢靡的密報時,一股滔天的怒火,在他的胸中燃燒起來。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一支軍隊的墮落,往往不是從戰場上的失敗開始,而是從內部的腐化開始!
他立刻采取了雷霆行動。
在一場隻有鎮北軍核心將領參加的緊急會議上,顧昭麵沉似水,將一遝密報狠狠地摔在桌子上。
“看看!都給我好好看看!”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刺骨的寒意,“我們是從哪裡來的?是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我們靠的是什麼?是鐵一般的紀律!可現在呢?有人開始忘記自己的出身,開始伸手拿不該拿的錢,開始享受敵人的糖衣炮彈了!長此以往,這支軍隊,不用建奴來打,自己就爛掉了!”
所有將領全都低下頭,噤若寒蟬。
“從今日起,”顧昭站起身,環視眾人,一字一頓地宣布道,“成立‘廉政公署’!此機構,獨立於所有軍隊指揮係統之外,不受任何人節製,隻對我一人負責!”
廉政公署!一個聞所未聞的新名詞,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了震驚和一絲不安。
“公署最高長官,由張叔擔任!”顧昭的目光,投向了坐在角落裡、一直沉默不語的老卒張叔。張叔是跟隨他最早的親兵之一,為人正直嚴苛,眼裡揉不得半點沙子,在軍中威望極高。
“輔官,由西山講武堂第一批畢業生中,挑選思想最為過硬、能力最為出眾的五名士子擔任!”
“廉政公署的職能,隻有兩項:受理舉報,秘密調查!它擁有對鎮北軍體係內,除本侯之外的所有官、兵、吏的審查權!上至總兵,下至夥夫,但凡有貪腐、瀆職、通敵之嫌疑者,可先查後奏!凡查實者,一律軍法從事,絕不姑息!”
顧昭的話,如同一道道驚雷,在每個人的耳邊炸響。一個獨立於正常指揮鏈之外、手握無上監察大權的“怪物”,就這樣誕生了。
“廉政公署”的成立,像一把鋒利無比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高高地懸掛在了鎮北軍體係內所有人的頭頂。那些剛剛萌生了貪念的人,立刻收斂了手腳;那些已經伸出手的人,則終日惶惶不安。一股無形的、肅殺的氣氛,迅速遏製住了正在蔓延的腐化之風。
然而,這把利劍在斬斷腐敗的同時,也割傷了一些彆的東西。部分跟著顧昭打天下的老部下,雖然不敢貪腐,但他們覺得自己流血拚命,如今過上一些好日子,享受一下也是理所當然。廉政公署的嚴苛,讓他們感到束手束腳,心中難免產生了一些怨言。
顧昭和他那些曾經親密無間的部下之間,第一次,產生了一絲肉眼看不見,卻真實存在的裂痕。而這,或許也正是“西風烈”那位神秘大掌櫃,最想看到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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