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機營的蛻變,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發生著。昔日那種彌漫在營區上空的,混合著黴味、酒氣與懶怠的腐朽氣息,如今已被嘹亮的口號聲、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以及空氣中那股淡淡的硝煙與濃烈的汗水味所取代。每一名士兵的臉上,雖然都帶著訓練帶來的極度疲憊,但他們的眼神裡,卻燃起了一簇名為“希望”的火焰。
這一切的改變,都建立在一個最基礎,也最現實的根基之上——錢。
鎮北侯府的書房內,燭火通明。顧昭的麵前,攤開著一本賬簿,上麵密密麻麻地記錄著每一筆開銷。神機營五千人的足額糧餉,每日消耗的肉食,更換兵器甲胄的費用,再加上撫恤、獎賞……每一項,都是一個觸目驚心的數字。短短半個多月,從他侯府私庫中流水般花出去的白銀,就已經超過了三萬兩。
這還僅僅隻是開始。一支軍隊的重建,就像一個吞噬金銀的無底洞。饒是顧昭在遼東積攢了不少家底,長此以往,也斷然無法支撐。更何況,他的目光,絕不僅僅隻滿足於一個神機營。
他需要一個能夠持續穩定,並且能繞開朝廷那幫扯皮的官僚,直接為他所用的龐大財源。而這個財源,普天之下,隻有一個人能給他,那就是當今的天子——崇禎皇帝。
又是一次深夜的密召。
顧昭在王承恩的引領下,穿過幽深的宮巷,來到了乾清宮旁的一間暖閣。這裡並非朝會議事的正式場所,而是皇帝處理私密事務的地方。
崇禎顯然心情不錯,他剛剛看完了顧昭呈上的,關於神機營整訓進展的密奏。奏折中詳述了士兵們高昂的士氣和初步的訓練成果,讓這位渴望強軍的年輕帝王龍心大悅。
“顧卿,你做得很好。”崇禎放下奏折,臉上帶著難得的笑意,“神機營在你的手上,不過月餘,便已煥然一新。朕仿佛已經看到,一支堪比你鎮北軍的強兵,即將為朕拱衛京師。”
顧昭躬身行禮,臉上卻恰到好處地露出了一絲“憂慮”與“為難”,他沉吟片刻,才仿佛下定決心般說道:“能為陛下分憂,乃臣之本分。神機營將士用命,整訓進展尚算順利。隻是……隻是臣有一事,恐有負陛下聖恩。”
“哦?”崇禎的眉頭微微一挑,“有何難處,但說無妨。”
顧昭“歎了口氣”,語氣中充滿了忠臣為君分憂的無奈:“陛下有所不知,為激勵士氣,臣擅作主張,以鎮北軍之標準為神機營發放糧餉,並承諾頓頓有肉。如今看來,士氣確已提振。然……耗費實在巨大,臣的侯府私庫先行墊付,如今已是捉襟見肘,恐怕……恐怕最多再支撐一二月,便要入不敷出了。”
他這番話說得極為巧妙,既點明了困難,又將功勞和忠心擺在了前麵,仿佛一切的困難,都是他為了替皇帝辦事而心甘情願背負的重擔。
果然,崇禎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煩惱。錢!又是錢!這個字,就像一道魔咒,死死地扼住了他這位大明天子的咽喉。他想做的事情太多了,想加固邊防,想更換軍械,想賑濟災民,甚至想給自己修繕一下陳舊的宮殿。但每一次,當他把想法提出來,戶部尚書畢自嚴那個老頭子,就會領著一群文官,跪在下麵哭窮,說國庫空虛,一分錢也拿不出來。
國庫,名為天子之庫,實際上他這個天子想要動用一兩銀子,都要經過外廷那幫文官的層層審核與批準。這種處處受製於人的感覺,讓他憋屈到了極點。
看到崇禎臉上的陰雲,顧昭知道,時機到了。
他向前一步,壓低了聲音,用一種充滿誘惑力的語調說道:“陛下,臣有一策,或許能為陛下解此煩憂,為陛下開辟一處……私庫財源。”
“私庫財源?”崇禎的眼睛瞬間亮了。
“正是。”顧昭的聲音更加沉穩,“陛下,國庫之財,乃天下之財,取用需經百官,流程繁瑣,非國之大事不可動。但陛下乃九五之尊,富有四海,豈能連自己的體己錢都沒有?您想賞賜一個忠心的臣子,想辦一件私密的事情,都要看戶部的臉色,這豈是萬乘之尊應有的氣度?”
這番話,句句都說到了崇禎的心坎裡。
顧昭趁熱打鐵,拋出了他的“錦囊妙計”:“臣在遼東時,為籌措軍費,曾與蒙古諸部、朝鮮,乃至從澳門過來的南洋商人略有往來。我朝有享譽四海的絲綢、瓷器、茶葉等無上珍品,而西洋、南洋亦有我朝未見之奇貨與海量金銀。若能成立一商會,以‘皇家’為名,由陛下您的內帑出資作為本金,由臣在幕後代為運營,我們招募最會賺錢的商人,打通海內外的商路,繞開戶部與外廷的繁文縟節,所得之巨利,不入國庫,儘歸陛下的私庫!”
他看著崇身已經變得急促的呼吸,繼續描繪著那副美好的藍圖:“如此一來,陛下欲賞功臣、欲造軍械、欲賑災民,皆可隨心意而行,再不必看任何朝臣的臉色!這,才是真正的天子一言九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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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的心臟在胸腔裡劇烈地跳動起來。繞開外廷,獨掌財源!這八個字,對他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看到皇帝已經意動,顧昭知道,必須再加一把火。他轉身對殿外候著的心腹親兵示意,片刻後,親兵捧著三個蒙著明黃色綢緞的錦盒走了進來。
“陛下,空口無憑,臣為陛下準備了幾樣‘奇貨’,請陛下禦覽。”
顧昭親自打開第一個錦盒,從中取出一麵約有半尺見方,用天鵝絨包裹的物件。他將物件遞給崇禎,說道:“陛下,請看此物。”
崇禎疑惑地接過,入手微沉。當他揭開天鵝絨的瞬間,他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那是一麵鏡子,但與他平日所用的,影像昏黃模糊的銅鏡截然不同。這麵鏡子的鏡麵,光潔如水,清澈如冰,將他自己的麵容,纖毫畢現地映照了出來——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眼角因操勞而生出的細微血絲,以及下巴上剛剛冒出頭的青色胡茬。
他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鏡中的人也做著同樣的動作。那種前所未有的清晰感,帶來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震撼。
崇禎手持著這麵水晶玻璃鏡,內心的獨白翻湧不休:“清晰,太清晰了……這天下,若是能像這麵鏡子一樣,讓朕看得清清楚楚,不受那些臣子們的蒙蔽,該有多好……顧昭,你果然是朕的福將!”
顧昭微微一笑,又打開了第二個錦盒。裡麵,是一小碗晶瑩剔體,潔白如雪的顆粒。
“此物名為‘雪糖’,乃臣用新法,從紅糖中精煉而出。”他說著,示意一旁的王承恩取來一杯清茶,捏了一小撮雪糖放入。
崇禎接過茶杯,輕輕呷了一口。一股純粹而柔和的甜意,瞬間在舌尖上化開,不帶絲毫普通紅糖的焦苦與雜味。他點了點頭,讚道:“品相與口感,皆遠勝貢品,好!此物若賣與那些王公貴族,怕是要價比黃金了。”
最後,顧昭打開了第三個,也是最大的一個錦盒。裡麵,是一台造型精巧的西洋自鳴鐘。黃銅打造的底座與支架,閃耀著金色的光芒,透明的水晶罩下,無數細小而精密的齒輪與發條,構成了一個複雜而又充滿機械美感的世界。
“此乃西洋自鳴鐘。”顧昭輕輕撥動了一下開關。
“滴答,滴答……”清脆而富有節奏的聲音,在安靜的暖閣中響起。崇禎好奇地湊上前,癡迷地看著那些相互咬合、緩緩轉動的齒輪,仿佛在欣賞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恰在此時,到了整點。
“鐺!鐺!鐺!……”
一連串清越悠揚的鐘聲響起,準確地報出了當下的時辰。這精準而自動的報時功能,讓崇禎徹底愛不釋手。
顧昭適時地說道:“陛下,僅此三物,便足以在京城乃至整個大明,掀起萬金難求的風潮。而臣所知道的‘奇貨’,遠不止於此。我們可以用這些奇貨,去換回江南的絲綢、景德鎮的瓷器,再將這些運往海外,換回堆積如山的金銀。這其中的利潤,何止百倍千倍!”
崇禎的呼吸已經變得無比灼熱。他被這些“奇貨”所帶來的巨大利潤前景徹底打動,更被那種“繞開外廷,獨掌財源”的無上權力所深深誘惑。他仿佛已經看到,無數的財富正源源不斷地流入自己的私庫,讓他可以隨心所欲地實現自己的雄心壯誌。
他猛地一拍桌案,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好!好一個‘皇家商會’!此事,就這麼定了!”
他轉向一旁早已聽得目瞪口呆的王承恩,不容置疑地下令道:“王承恩!立刻從內帑之中,撥出十萬兩白銀,作為‘皇家商會’的啟動資金!從即日起,商會一切事宜,皆由鎮北侯全權經營,任何人不得乾涉!”
“遵旨!”
顧昭深深一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他知道,自今日起,他不僅是大明的鎮北侯,神機營的提督,更將成為這個帝國影子裡的,那位皇帝最倚仗的“錢袋子”。一條用金錢和權力鋪就的道路,正在他的腳下,緩緩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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