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顧昭的中原棋局以“分揀狼羊”之策初見成效,山西的“贖罪券”計劃也進行得如火如荼,源源不斷的資金正通過皇家銀行的賬戶,轉化為支撐他龐大計劃的血液之時,一股真正能夠決定未來百年、乃至數百年國運走向的全新力量,正乘著南來的海風,跨越了數千裡的浩瀚波濤,悄然抵達了帝國北方的心臟——天津港。
這一天,天津港外圍的所有泊位都被清空,數千名鎮北軍士兵荷槍實彈,將三號碼頭圍得水泄不通,氣氛肅殺,戒備森嚴,仿佛將要迎接的不是一艘商船,而是一場關乎國運的決戰。
碼頭的中央,工部左侍郎、西山軍工總監孫元化,正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他那張一向沉穩、隻對機械圖紙和化學公式展露熱情的臉上,此刻卻寫滿了難以抑製的期待與緊張。在他的身邊,聚集著一大群大明目前最頂尖的技術專家,有機床廠的總工匠,有玻璃廠的窯監,有西山書院格物係的老教授,他們每個人都伸長了脖子,望向海麵的儘頭,如同等待神跡降臨的信徒。
他們等待的,是顧昭在一年多以前,便秘密派往澳門的一支特殊采購團隊的回歸。
這支團隊的構成十分奇特,領隊的是一名精通多國語言的耶穌會傳教士,成員則混雜著精明的皇家商會管事和幾名對西方事物充滿好奇的工匠。顧昭給他們的任務隻有一個,卻又無比艱難——常駐澳門,動用一切財力和手段,不惜任何代價,將歐洲最新的技術、最先進的機器、以及掌握這些技術的工匠,帶回大明。
在過去的一年裡,這支團隊斷斷續續地送回了一些東西——更精確的望遠鏡,結構更複雜的鐘表,幾本關於幾何與物理的最新著作。這些固然珍貴,卻還遠遠沒有達到顧昭期望的、能夠引發“質變”的程度。
直到三個月前,一封用最高等級密碼寫就的信,從澳門加急送到了顧昭的案頭。信中,采購團隊的負責人用一種近乎癲狂的筆觸,描述了他們的一項“意外發現”。
他們在一條剛剛從英國本土抵達澳門、準備補充給養前往東印度公司的商船上,發現了一個“能吞吃火焰與煤炭,並吐出無窮力量的鋼鐵巨獸”。
那是一台被用於從英國礦井深處抽水的早期“紐科門式蒸汽機”。它將被運往南洋的某個礦場,替換那些效率低下的人力或畜力水車。這個鐵家夥,在當時的歐洲,也算得上是相當前沿的工業設備,笨重、粗糙、效率低下得驚人,消耗的煤炭更是一個無底洞。
然而,對於顧昭的采購團隊而言,他們從那笨拙搖擺的巨大橫梁和嘶嘶作響的蒸汽之中,敏銳地嗅到了一個全新時代的氣息。他們立刻意識到,這東西的價值,遠非那些精巧的鐘表和望遠鏡可以比擬。
於是,他們執行了顧昭“不惜一切代價”的最高指令。
經過一番艱難的、混雜著重金收買與外交訛詐的談判,他們最終以一個足以買下整支船隊的驚人價格,將這台蒸汽機連同船上那幾位懂得如何安裝和操作它的英國工程師,一並“買”了下來。
而今天,就是這個“鋼鐵巨獸”抵達天津的日子。
當懸掛著皇家商會旗幟的“開拓號”姊妹艦“進取號”,在領航船的引導下,緩緩靠向碼頭時,在場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停滯了。
隨著船身巨大的艙板被打開,一個難以用語言形容的、由無數鋼鐵部件組成的龐然大物,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它沒有一絲一毫的美感可言,醜陋、笨重、充滿了粗獷甚至野蠻的氣息。一個比水缸還要粗大的垂直汽缸,黝黑的鋼鐵表麵上還殘留著鑄造時的砂眼;一根由數根巨大實木拚接、再用鐵皮包裹的搖臂橫梁,如同一隻史前巨獸的臂骨,橫亙在半空中;無數的鏈條、活塞杆、閥門,結構裸露在外,被塗上了一層厚厚的、防止海風侵蝕的牛油,散發著一股刺鼻的味道。
這就是那個傳說中能“自己動”的神物?
在場的許多工匠眼中,都流露出一絲懷疑。這東西,看起來遠不如他們親手打造的、由水力驅動的精密鏜床來得精巧。
然而,孫元化的雙眼,卻在那一刻,死死地盯住了那個巨大的汽缸和下麵連接的鍋爐,眼神中爆發出猶如實質的光芒,嘴裡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喃喃自語:“氣……水化為氣……竟是以氣為力……”
在之後長達數個時辰的小心翼翼的吊裝過程中,孫元化始終寸步不離。他像一個最虔誠的學生,跟在那幾個因為跨越了半個地球而臉色蒼白、戰戰兢兢的英國工程師身後,用半生不熟的拉丁語,不斷地詢問著每一個部件的名稱和功用。
當這個重達數十噸的鐵疙瘩,終於被穩穩地安放在碼頭旁一座專門為它建造的磚石基座上時,天色已經接近黃昏。
“點火!試車!”
隨著顧昭的一聲令下,早已準備好的煤炭車被推了過來。英國工程師在翻譯的幫助下,指揮著工人們將黑色的煤塊一鏟一鏟地填入鍋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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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熊的火焰,在鍋爐內燃燒起來。
時間,在眾人屏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所有人都圍在安全距離之外,緊張地看著那個安靜的鋼鐵巨獸。
一刻鐘……兩刻鐘……
鍋爐的溫度在不斷升高,一種低沉的、如同巨獸心跳般的“咕嚕”聲,開始從鍋爐內部傳來。隨即,第一縷白色的蒸汽,從某個閥門的縫隙中,帶著“嗤”的一聲輕響,噴了出來。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蒸汽開始產生,管道開始微微震動,整個鋼鐵巨獸仿佛正在從沉睡中蘇醒。
那位年長的英國工程師,看了一眼連接在鍋爐上的一個簡陋壓力表,對身邊的助手點了點頭。
關鍵的時刻到了!
助手緊張地扳動了一個長長的控製杆。
“嗤——”
一股濃烈的高溫蒸汽,瞬間被注入了那巨大的垂直汽缸!
“哐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