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整個大明朝堂,都圍繞著“天子南巡”這件前所未有的盛事而高速運轉,無數的文書、指令、人員調動,都彙集於鎮國公府與內閣之時,另一項同樣由顧昭親手策劃,卻在暗中悄然進行的宏偉計劃,也終於迎來了它開花結果的時刻。
秋日的清晨,天津港。
與往日裡的喧囂繁忙、萬帆競渡的景象不同,今日的港口,被劃分出了一片特殊的區域。沒有震天的鑼鼓,沒有鋪張的彩綢,隻有海風吹拂著旗幟發出的獵獵聲響,以及碼頭上數百人壓抑著的、混雜著憧憬與不安的呼吸聲。
五艘經過改裝,船身堅固、側舷處開設了炮窗的武裝福船,靜靜地停靠在泊位上,猶如五頭蓄勢待發的巨獸。它們的桅杆上,除了飄揚著大明的龍旗之外,還懸掛著一麵嶄新的、繡著“台拓”二字的藍底金字旗。
這,便是“台灣開拓公司”的初始船隊。
在碼頭上送行的人群前方,站著一個身穿親王蟒袍,卻麵容清臒,眼神中帶著一絲與生俱來的憂鬱和不甘的中年男子。他,便是大明唐王,朱聿鍵。
作為太祖皇帝第二十三子唐定王朱桱的後裔,朱聿鍵空有一腔抱負,卻因為是遠支宗室,又曾因擅自離開發配之地圖謀勤王而被廢為庶人,雖在崇禎登基後被恢複王爵,卻依舊過著一種被圈禁、被遺忘的、毫無尊嚴可言的生活。
對於他這樣一隻被囚禁在籠中的龍,顧昭派人找上門時,所提出的那個“海外建國”的方案,無疑是一劑最猛烈的毒藥,也是一味最誘人的蜜糖。
他仍舊清晰地記得,半個月前,在鎮國公府那間掛著巨大輿圖的書房內,顧昭是如何用一種平靜卻不容置疑的語氣,為他,也為大明無數被圈養至死的宗室藩王,指出了另一條九死一生,卻也可能通往無上榮耀的道路。
“……大明不養閒人,更不養廢人。天下宗室,皆太祖血脈,與其在府中坐視國難,醉生夢死,何如為我朱家、為我漢家兒女,去海外開辟一片新的天地?成了,你便是一方之主,是名副其實的開國之君,你的功績,將與太祖、成祖並列;敗了,也算是為江山社稷流儘了最後一滴血,不枉為太祖子孫!”
顧昭當時的話語,猶在耳邊。
而今,他,朱聿鍵,便成了第一個,走上這條道路的“開拓者”。
在他的身後,是此次開拓行動的核心力量。一百餘名從鎮北軍中光榮退役,卻依舊身形剽悍、眼神銳利的老兵,他們將是新世界的守護神;數百戶從福建、廣東招募而來,因家鄉土地兼並嚴重而活不下去,願意出海去搏一個未來的農人與工匠,他們將是新世界的建設者。
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的身份——“台灣開拓公司”的股東。
這是一個前所未聞的創舉。依照顧昭製定的章程,這家公司采用股份製。朱聿鍵以其“唐王”的身份和未來的統治權,作價為最大的股東;提供啟動資金貸款的天津皇家銀行,占據一部分股份作為抵押;而所有參與的士兵、船員、工匠乃至普通農戶,都根據其投入的勞力、技術和承擔的風險,分到了相應的股份。
這意味著,他們的命運,已經與這五艘船,與那片名為“台灣”的未知島嶼,緊緊地捆綁在了一起。他們不再是單純的屬下與子民,而是事業的合夥人。成功,則人人皆可分紅獲利;失敗,則所有人一同承擔血本無歸的代價。這種全新的組織形式,激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凝聚力與冒險精神。
“鎮國公到——!”
隨著一聲悠長的傳唱,碼頭上的人群自動分開了一條道路。
顧昭身著一品麒麟補服,在一隊親兵的護衛下,大步走來。他的身後,沒有跟著任何一個朝廷大員。這場在他看來,意義甚至不亞於一場大戰役勝利的啟航儀式,被他刻意地保持在了最低調的範圍之內。
“臣,朱聿鍵,叩見鎮國公!”朱聿鍵整理衣袍,對著顧昭,便要行一個大禮。
“王爺不必多禮。”顧昭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他,目光誠摯地看著這位大明第一位“海外之王”,“今日,你我之間,沒有君臣,隻有為大明開疆拓土的同誌。”
他引著朱聿鍵,走到了碼頭的最前方,望著那無垠的、波光粼粼的大海。
“王爺,此去台灣,非為享福,乃是行九死一生之途。”顧昭的聲音,被海風吹得有些激蕩,“你們要麵對的,不僅僅是島上那些尚未開化的土著部族,更有早已盤踞在台灣南部,那些從萬裡之外遠渡重洋而來的紅毛夷——荷蘭人。”
他轉過頭,眼神變得銳利而凝重:“但請你,也請你們所有人,都牢牢記住!你們的身後,站著的是大明!是陛下的天兵!是天津港裡,時刻準備支援你們的鐵甲艦隊!”
顧昭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力量與期許。
“此去,若能為我漢家兒女,在海外開辟出一片基業,則功在社稷,利在千秋!你,朱聿鍵,將不再是一個被圈禁於高牆之內的藩王,而是一個真正的、親手打下一片江山的……開國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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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國之君”這四個字,如同最響亮的戰鼓,狠狠地,捶在了朱聿鍵的心上!他那雙憂鬱的眼眸中,瞬間爆發出了一團壓抑了半生的火焰。他那因為常年被軟禁而微微佝僂的脊背,在這一刻,挺得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