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小太監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地繼續掃地。而那張小小的紙條,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落入了他的袖中。
片刻之後,那名掃地的小太監提著簸箕,走向了處理雜物的後門。他又將簸箕裡的垃圾連同那張紙條,倒給了一個等候在外的、負責清運的雜役。
如此三傳兩遞,紙條最終被送到了內侍省一間毫不起眼的公房裡。
這間公房裡堆滿了各種卷宗和文書,幾個上了年紀的老太監正趴在桌案上打盹,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陳腐的紙墨味。一個看似在整理文書的中年太監,不動聲色地接過了雜役遞來的“廢紙”,將其展開,掃了一眼。
他的瞳孔猛地一縮。
沒有片刻猶豫,他將紙條放在燈燭上一燒,看著它化為灰燼,然後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對旁邊的老太監低聲道:“我去尚食局催一下晚膳的單子。”
說著,他便步履匆匆地走了出去,一路低著頭,很快便消失在了皇城暮色之中。
次日,清晨。
汴京城內一家名為“清心茶坊”的二樓雅間裡,霧氣繚繞,茶香四溢。
吏部侍郎馮遠與刑部尚書杜威正相對而坐。
馮遠年約五旬,麵容清瘦,一雙三角眼顯得有些刻薄,他慢條斯理地用杯蓋撇去茶沫,動作一絲不苟,正如他為人處世的風格。
杜威則生得方麵大耳,一臉正氣,若非知根知底,任誰都會以為他是一位剛正不阿的法司高官。此刻他卻有些心神不寧,手指不住地敲擊著桌麵。
“馮兄,你說上麵到底是什麼意思?這都日上三竿了,怎麼還沒消息?”杜威顯得有些焦躁。
“稍安勿躁。”馮遠慢悠悠地說道,眼神卻掃向窗外,“越是大事,越要沉得住氣。”
話音剛落,雅間的門被輕輕叩響。
一個穿著茶坊夥計服飾,卻用頭巾遮住了大半張臉的男子走了進來,他一言不發,將一個蠟封的信丸放在桌上,然後躬身一禮,便悄然退下,關上了房門。
馮遠和杜威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
馮遠拿起信丸,用指甲掐開蠟封,取出一張卷成細卷的紙條。他展開一看,那清瘦的臉上瞬間掠過一絲驚詫,隨即化為一抹了然的冷笑。
他將紙條遞給杜威。
杜威湊過來一看,隻見上麵隻有兩行字:
“上命蘇哲入皇城司,查往事,用規矩困。”
“嘶——”杜威倒吸一口涼氣,隻覺得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衝頭頂。他猛地站起身,在雅間裡來回踱步,臉上那副正氣凜然的麵具再也掛不住了,隻剩下驚恐,“皇城司!往事!官家這是要做什麼?”
“慌什麼!”馮遠低喝一聲,三角眼裡閃爍著算計的精光,“你看你,還沒開打,自己就先亂了陣腳。”
他站起身,走到杜威身邊,壓低了聲音,語氣陰冷。
“他不是要查嗎?先不說十幾年的卷宗信息早已不全。另外,杜兄,你是刑部尚書,我大宋的《宋刑統》你比誰都熟。他蘇哲要查十幾年前的舊案,是不是得調閱卷宗?後宮嬪妃的起居注、太醫院的用藥記錄、宗正寺的皇族譜牒……這些東西,是他一個外臣、一個武安侯能隨便看的嗎?你隻管拿出法條來,參他一個‘逾製越權,窺探禁中’。”
杜威的腳步停了下來,眼神漸漸亮了,他用力一拍大腿:“對啊!我怎麼沒想到!我大宋以法度治國,即便是皇城司辦案,也得講究個證據和程序。他敢亂來,我這個刑部尚書第一個不答應!”
馮遠滿意地點了點頭,嘴角勾起一抹智珠在握的弧度:“這就對了。你從‘法’上給他立規矩,我從‘吏’上給他下絆子。”
他伸出兩根手指,在空中比劃著:“他想查案,總得要人吧?皇城司那人手夠乾什麼的?他想從六部、從開封府借調人手?可以!讓他寫條陳,走流程!我這個吏部侍郎彆的本事沒有,讓他一份公文在各司之間轉上十天半個月,還是辦得到的。等他的人手配齊,黃花菜都涼了!”
“哈哈哈,妙啊!”杜威撫掌大笑,臉上的驚恐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扭曲的興奮。
馮遠端起茶杯,與杜威的杯子輕輕一碰,發出清脆的響聲。
“對付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不必與他舞刀弄槍。”馮遠慢悠悠地品了口茶,眼中閃爍著老謀深算的寒光,“咱們讀書人,有的是斯文的法子。就用這祖宗傳下來的規矩,織一張天羅地網,讓他自己一頭撞進來,活活把自己給困死在裡麵。”
窗外陽光明媚,兩個朝廷重臣相視一笑,一切儘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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