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也是最關鍵的一步。”蘇哲的表情變得前所未有的嚴肅,他從懷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竹管,遞給張鑫,“這裡麵是一封我用特殊藥水寫就的密信。你要親自挑選一個最機靈、最可靠、最不起眼的弟兄,讓他化裝成沿途乞討的災民,不走任何官道驛站,翻山越嶺,用最快的速度,把這封信親手交到京城神機營都總管趙勇的手裡。”
蘇哲一字一頓地強調:“記住,是神機營的趙勇,不是官家,也不是樞密院!現在,除了我自己一手帶出來的神機營,我誰也信不過!”
“信裡,我隻讓他率神機營主力,火速趕往洛陽城外接應我,並未提及任何關於狗兒的事情。此事乾係重大,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險。”
夜色如墨,知州府西跨院內,燈火被嚴格管製,隻留下幾盞昏黃的燈籠在風中搖曳。
蘇哲將計劃對所有幸存的護衛和校尉和盤托出。沒有人喧嘩,沒有人質疑,死一般的寂靜之後,是所有人眼中燃起的、決絕的求生之火。
蘇哲走到鐵牛床邊,他胸口的傷勢在蘇哲的精心照料下已經穩定,隻是身體依舊虛弱。
“鐵牛,你跟著第一批走,扮成一個販賣山貨的商人,會有人接應你。”蘇哲拍了拍他的肩膀。
鐵牛掙紮著想要坐起,被蘇哲按了回去。他那張憨厚的臉上滿是焦急:“侯爺,俺不走!俺要保護你!”
“保護我,就按我說的做。”蘇哲看著他,眼神溫和而堅定,“你目標太大,跟在我身邊,我們誰都跑不了。你把他們引開,就是對我最大的保護。記住,活著,你答應過小夏,要把平安符帶回去的。”
聽到“小夏”的名字,鐵牛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那個被鮮血浸透又被仔細清洗過的平安符,眼神中的執拗漸漸化為順從,他重重地點了點頭:“俺……聽侯爺的。”
另一間房裡,王狗兒,那個名義上的皇子,正蜷縮在角落裡,小小的身體因為恐懼而微微發抖。這幾日的血腥與驚恐,早已超出了一個山村少年所能承受的極限。
蘇哲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遞給他一個溫熱的炊餅。
“怕嗎?”蘇哲輕聲問。
王狗兒點點頭,又飛快地搖搖頭,抓著炊餅的手指捏得發白。
“怕就對了,不怕的是傻子。”蘇哲笑了笑,揉了揉他的腦袋,“不過彆擔心,接下來我們要去趕一場大集,會很好玩。你就當是微服私訪,體驗民間疾苦了,回去還能寫個萬字報告呢。”
雖然聽不懂什麼是“萬字報告”,但蘇哲輕鬆的語氣,讓王狗兒緊繃的心弦稍稍放鬆了些許。他看著蘇哲,用力地點了點頭。
子時剛過,渝州城的夜,靜謐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海麵。
一個個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身影,如同融入黑夜的影子,從知州府的後門、側門,甚至是翻牆而出,悄無聲息地消失在縱橫交錯的巷道裡。他們有的背著貨郎擔,有的拄著打狗棒,有的推著獨輪車……二十多股人流,化作涓涓細流,彙入這座沉睡的城市,然後朝著不同的方向,流向那未知的、充滿殺機的遠方。
而在城南的一處不起眼的院落裡,“慶豐班”的夥計們正在忙碌地裝點著行囊。
蘇哲換上了一身洗得發白的青布長衫,背著一個半舊的藥箱,臉上用特製的藥水點了幾顆麻子,讓他看起來平庸而又普通。王狗兒則穿了一身小廝的短打,臉上也抹了些灰土,怯生生地跟在他身後。薛六則是一身短褂勁裝,腰間插著一柄不顯眼的短刀,混在一群護院趟子手中,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吱呀——”
戲班的大車開始緩緩移動,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沉悶的聲響。
蘇哲拉著王狗兒,混在人群中,低著頭,跟隨著車隊,朝著即將開啟的東城門走去。
天邊,已經泛起了一絲魚肚白。
蘇哲回頭望了一眼身後那座在晨曦中輪廓越發清晰的渝州城,它像一頭蟄伏的巨獸,張著血盆大口,安靜地等待著獵物。
而他們,這隻金蟬,已經悄然從那堅硬而致命的軀殼中,蛻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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