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的報紙鋪天蓋地都是這條消息，也不知是哪位能將事情捅得如此清楚，連細枝末節都一清二楚。
這可把王爺氣得不輕，不用問，一準是身邊人露了底。可究竟是誰呢？按說知道這事的都拿了好處封了口，什麼人會蠢到自揭老底？
“替我查！到底是哪個王八羔子，背地裡暗害本王！揪出來，我非活扒了他的皮不可！”王爺拍案而起，怒聲如雷。
“王爺息怒，”管家趨前一步，湊到王爺耳邊，聲音壓得極低，“依小的看，這事兒……未必是身邊人乾的。您再細想想，也有沒拿錢的，現在你猜到是“哪位”了？”
“噢？”王爺擰眉，“你說的是誰？都撈了銀子封口了，還有人沒拿？就是沒拿也不該乾這事啊，他圖什麼？”
管家眼神飄向殿外遠處，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聲音更輕了：“有人……沒拿啊……他也知道這事。”
“誰？”王爺心頭一凜，猛地回頭盯住管家，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一個身影，瞬間恍然，失聲喊道：“是他？隻有他了！可……他一個閹豎，真當自己是太上皇了不成？他怎麼敢！”
“您可真太高看他了，”管家嗤笑一聲，帶著幾分輕蔑，“太監最愛搜刮銀子，那是刻在骨頭裡的。他可不是懂事的李總管，剛爬上這個位子，不得往兜裡狠命地塞？眼皮子淺著呢。”
“不可能！”王爺依舊難以置信，煩躁地踱了兩步，“就算沒給他好處，也不至於掀桌子吧？這對他有什麼好處？損人不利己！”
“有啊！”管家眼中精光一閃，聲音帶著洞悉一切的陰冷，“小的聽說，他和陳二爺……走動得挺近。那天，我還打聽到齊二爺就是他親自送過去的！”
“陳二？”王爺瞳孔驟縮，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臉色瞬間鐵青，“你是說那個混賬拿了叛徒的錢！怪不得！怪不得啊！我已經仁至義儘，沒有動他，兔崽子丟了兵權還不死心！這是要把本王趕下去，他好卷土重來！故意拆我的台！好好好！”
王爺怒極反笑，眼中寒芒爆射，一掌狠狠拍在紫檀桌案上，震得茶盞亂跳，“我看你們動得了嗎！當年他事到臨頭就怕了，現在他敢嗎！咱們這一大幫人，哪個不是家世顯赫、皇親貴胄？也是他那麼個帶了幾天兵的小崽子能翻天覆地的！做夢！”
可他眼中的那位已經沒兵權的大帥心底，正是這般盤算！宮闈深處，拿過他好處的紅頂子、黃帶子還少麼？
兵權不在手？可新軍都聽他的！這便是野心的沃土！更何況放眼當下，滿朝袞袞諸公，儘是些酒囊飯袋、塚中枯骨，連一個能拉出來真刀真槍對陣的都沒有！
而且，他袁某人要是按兵不動，保不齊自己也得落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誰知道那位會不會計較他臨陣倒戈的舊事？況且，聽說當年兄弟還曾把身後事托付給他……
當初老佛爺臨走之前，可是親手料理了瀛台這個“當家”的。如今龍椅上坐著的，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連提線木偶都算不上！
這天下，早已是群狼環伺的獵場。他袁某人若再不奮起一搏，趁著這風雷激蕩的關口搏一個乾坤倒轉，遲早要被這些盤踞高位、腐朽透頂的老朽們當作絆腳石，碾得粉身碎骨！
從小站練兵起，他親手打造的鐵軍就是北地最強的鋒刃！槍刺如林，鐵流滾滾，這才是真正的底氣！這江山，有能者居之！他袁某憑什麼不能做那執鼎之人？
可他不能輕易動手！這九五之位，奪也要奪得名正言順！若非如此，他如何壓服手下那些驕兵悍將？又如何換取洋人點頭的“支持”？
朝廷如今最缺什麼？是銀子！是白花花的銀子！年年賠款如流水，戶部庫銀早見了底，大小衙門個個哭窮喊餓。可要打仗？衙門的錢都得靠借！
“大炮一響，黃金萬兩”，這道理他比誰都懂。真要動手，非得尋一個天賜良機，一個讓天下人無話可說、讓洋人樂見其成的良機不可！
什麼是天賜良機？眼前這風起雲湧，便是！因為革命黨這把火，已經燒起來了！南方諸省，人心浮動，早與朝廷離心離德，哪裡還談得上什麼“同心同德”？那些手握重權的大人物們，此刻都在眼巴巴等著一件事——立憲！
當年朝廷可是親口許諾的！洋人的照會文書裡，也明裡暗裡盯著這事。可……指望紫禁城裡那些坐在金山銀山上的人，會心甘情願把權柄分出來？笑話！
他早已洞若觀火：這些王公貴胄，不過是在做戲！演一出“預備立憲”的滑稽劇，敷衍天下，搪塞洋人。
連當初被糊弄的立憲派，如今都漸漸回過味來了——指望這群隻知盤剝享樂的蠹蟲自斷命脈？絕無可能！
這朽木般的朝廷，已蛀空了大清的根基，也耗儘了他袁某人的最後一點耐心。時機，正在這虛妄的承諾與徹底的絕望之間，悄然成熟。
他按兵不動，等的就是這大廈將傾前，那一聲最響亮的斷裂之音！動手，是早晚的事，但必須讓這槍炮聲，響在“人心所向”的浪尖上！
如今，他親手點燃的這根導火索，正嘶嘶作響！他隻需冷眼旁觀，任這火星沿著早已遍布乾柴的王朝根基蔓延。也許要不了多久，隻需一陣風，那積蓄已久的烈焰便能衝天而起，將這腐朽透頂的巨廈徹底焚為灰燼！
嗬嗬嗬……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譏誚。區區三十萬兩白銀！就能讓那些蠹蟲把鐵路礦產一並賣了個乾淨！他們自己都在迫不及待地拆毀自家的長城，敗儘最後一點氣數！
既然如此，他袁某人，還有什麼乾不得？這千載難逢的亂局，正是為他這等梟雄量身定製的舞台！點火，隻是開始；這萬裡河山，終將在他手中重塑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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