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少軒一頭紮進後院，反手把門窗關得嚴嚴實實，急急忙忙聯係小釗，讓他想辦法弄些藥過來。
小釗想都沒想就應了，隨手拿出了幾盒藥，“唰”地一下便傳了過來，還附帶一行字：後續會找機會慢慢給他配藥，又特意叮囑，之前給的那些書彆隨便交給旁人。
宋少軒哪有時間理會，正盯著眼前的藥盒發愣。真的傳過來了！這麼說，他和後世那邊，竟是能雙向傳東西、互通有無的？
這一晚，宋少軒翻來覆去，思緒萬千，總算琢磨出個門道。次日清早，他匆匆洗漱罷，正要給小釗留個信兒，卻見天叔那邊先來了回音。
原來天叔已驗過先前那瓶子，對品相極為滿意，說下回交易必定補償他。可宋少軒哪裡等得及下一回？他要的是眼下！
他立馬接通天叔：“天叔，勞您駕，給掌掌眼，這幾件玩意兒如何？”
那頭回得爽利：“稍候，我得一件一件瞧。您不著急吧？”
一聽這話，宋少軒連學堂也懶得去了，隻守在屋裡，對著直播鏡頭一件件展看。不知過了幾個時辰，天叔才眼饞地咂咂嘴：“不錯，都是開門的老貨。”
“這青花山水詩文罐，以鈷料繪山水、花鳥，配以詩文，筆意靈動。雖是民窯，也算得上細路貨。這座太湖石山子筆架，品相完好，手工精雕，我看能到清中期。這兩件肯出讓否？”天叔搓著手問道。
“出，您說個價就成。隻一樁，我想跟著您學學眼力。您手上可有仿得極真的物件？容我揣摩揣摩。”宋少軒笑問，暗地裡卻也搓著手。
“這數如何？總得讓大哥賺個跑腿錢。咱實話實說，東西我收走，買賣歸買賣，交情歸交情。成交了，咱再往下細聊。”天叔仍是三句話不離生意。
“成交！”宋少軒曉得李丙生給他的都是好貨，可擱在這年月終究派不上用場。順水人情做便做了，這說準還能出口氣。
“這件麼，我索性送與你罷了。”天叔這回倒是分外爽氣，“汝窯的玩意兒，一眼假。真的早被上頭訂完了，攏共就那幾件。市麵上哪還見得著？不過這仿得倒真有幾分唬人。要不是知道挺難看出來的。”
宋少軒雖看不透門道，卻曉得這類物事在後世並不稀罕，連茶館裡都隨處擺著。可既然天叔說好，他心頭不免一動：或許……
交易既成，宋少軒一身輕鬆，背著手踱出門去。今日他橫豎是不願守在店裡了。往荷包裡揣了一錠小銀，抱起紙匣便出了門。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索性學堂也不趕了，直播間也不關了。清早先拐去街口，痛快喝一碗羊雜湯。
天色才蒙蒙亮，攤頭已經支起大鍋，熱騰騰的白氣混著肉香漫了一街。這是內務府轄下專管牛羊的地方，叫慶豐司。
每日宰牛殺羊都在後半夜，最新鮮的下水天不亮就送到相熟的攤家。不過若不是認得慶豐司總管那位少公子陸嘉明，這下水是萬萬買不到的。
湯是徹夜熬的骨頭底，濃白滾燙；羊雜處理得極乾淨，毫無腥氣，反而透著藥材淡淡的香。據說是白家的廚子給的兩個秘方，才能如此去腥增香。
隨意坐下跟說“來一套”，攤主就麻利地撈起羊雜，快刀切作薄片，澆湯、撒香菜、點辣椒油，動作一氣嗬成。
宋少軒在路邊就著碗喝，熱湯滾過喉嚨，一路暖進胃裡。再咬一口剛出爐的芝麻燒餅，酥脆裹著麥香，真真是絕了。這般痛快，也隻花了十二個銅板。
他吃得額角微微冒汗，身心俱舒，這才信步往琉璃廠逛去。原本也可就近去大柵欄，可那兒早已不是從前。
庚子年義和團一把火，連西藥房帶整條木構街鋪燒得乾乾淨淨。固然後來重修了，新起樓閣終究少了往日那股風韻。
於是他悠悠繞去琉璃廠，心裡還惦著剛才那碗湯的暖意。翻翻書，散步消食。這處瞧瞧，那處看看，如今書價雖賤，卻也隻限於那些科舉舊籍。至於新學洋書，仍是金貴得很，薄薄一冊動輒數兩銀。
宋少軒信步閒逛，挑了一冊宋版戲文、一本皮麵英文小書，統共花了五兩銀子。又將兩本女兒識字的啟蒙讀本揣進紙匣，去鬆鶴齋帶了些筆墨紙硯，盤算著回去教家中兩個丫頭認字。
踱出店門時，他才驀地想起許久未開的直播間。誰知這一早漫遊老四九城，竟收得打賞折算十幾兩銀。更奇的是，直播間如今限了一萬人進入，往後便是這些固定看客，再添不得新人了。
不過倒也打緊，偶爾有這些打賞，日常嚼穀是儘夠了。逛了這一大圈，肚裡那碗羊雜湯早已消得乾淨，他便信步朝全聚德溜達去。
到了門口，真覺出些乏來，剛抬步往裡走，就有夥計迎上前，一口聲招呼又亮又脆：“這位爺，您裡邊兒請～～是約了朋友，還是就您一位？”
“就一人兒，尋個座兒，來隻鴨子搭倆小菜就成。”宋少軒一邊應著，一邊跟著往裡走。
“好嘞！您一個人，來隻小點兒的鴨子正合適。這烤鴨啊，吃的就是那層脆皮，一涼可就塌秧了。您下回來再嘗旁的，不急這一天，常來就是了。”夥計笑嗬嗬地引他落座，話說得既漂亮又不落人麵子。
宋少軒還琢磨著：“再添個小菜吧，光一隻鴨子是不是單薄了……”
沒等他想明白，夥計已然如數家珍地唱了起來：“爺瞧著麵生，我給您唱唱：醬鴨心、鹵鴨胗、芥末鴨掌、燒鴨舌、鴨茸包……您瞅瞅好哪一口？”
“成，那就芥末鴨掌吧，再燙二兩黃酒。”宋少軒心裡暗樂：謔，這嘴皮子真夠溜的，早年間這些跑堂的，都快趕上德雲社演出了。
正說著話，忽見一人上前拱手作揖，語氣恭敬：“宋掌櫃，子良有禮了，見過恩公。”來的正是李丙生。
宋少軒還未答話，就聽不遠處傳來一聲爽朗招呼：“子良啊，這位是你朋友？來來，請過來一塊兒坐！”
李丙生略帶歉意地躬身道：“恩公，那是我東家。他請您一同入席，您看……是否方便？”
宋少軒抬頭望了一眼那邊桌旁招手的身影，心裡一亮——哎喲，原來是這位爺！
喜歡一家老茶館，民國三代人請大家收藏：()一家老茶館，民國三代人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