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閻王”王國煌眼風慢悠悠掃過堂頭,嘴角噙著半分似笑非笑:“喜子,你家宋掌櫃哪兒發財去了?”
喜子趕忙哈腰作揖,聲音繃得緊緊的回道:“爺,掌櫃的今兒陪澄貝勒和五爺吃酒去了,眼下不在館裡。您要是吩咐,小的這就跑去請?”
“我說呢,”王國煌悠悠的來了一句,聲響有些駭人,“開了這些年的老茶館,總不能連這點規矩都不懂。罷了,怨不得你們掌櫃,不必去叫了。”
他話音一轉,眼神陰惻惻地盯在秀蓮父女身上,“說說吧,這事兒怎麼了?”
老頭撲通一聲跪倒,三個響頭磕得地板發顫:“爺您高抬貴手!可憐可憐我們吧爺!是我們瞎了眼,衝撞了爺……”
王國煌輕笑一聲,上前蹲下身來。他伸出兩根枯瘦的手指,“兩條路,一百兩買路錢交了。要麼~~”
他突然掐住秀蓮的下頜,逼她抬起臉端詳。少女的皮膚在他指下抖得如同秋葉。
“模樣倒還周正,”他甩開手,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跟爺走一趟,睡一覺,這賬就勾了。”
秀蓮渾身一顫,手腳並用地快速向後縮:“不……爹!我不去!爹,救我。”
王國煌眉頭驟然擰緊:“怎麼?你還不樂意了?爺這是抬舉你!”
老頭一把扯過女兒,照臉就是一個巴掌:“作死的東西!爺肯抬舉你是你的造化!”
他扭住秀蓮的胳膊往王國煌跟前推,臉上堆出諂笑:“爺您彆動氣,這丫頭不懂事……”
“哎~~這才像句話。”王國煌朗聲大笑,隨手拋出一錠銀子。雪花銀砸在老頭胸前,又滾落在地。“瞧著還是個雛兒,爺不白占便宜。該給的賞錢還是給的,拿著吧。”
他撂下話轉身便走。老頭一邊撿銀子一邊踹秀蓮,逼著親生女兒一步步往深淵裡踏。
滿茶館的茶客鴉雀無聲,有人低頭啜茶,有人彆過臉望窗外。隻聽見零碎的嘀咕:“鬆三爺也是,怎麼不早提點著些……”
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照見空氣裡浮動的塵埃。一堂的“體統”、“規矩”壓著人心,仿佛眼前正在發生的並非逼良為娼,而是天經地義的規矩。
這就是那個“吃人”時代,那個早該被曆史塵埃掩埋的糟粕,可如今仍有人拖著未剪的辮子,捧著三枝高香,癡迷地懷念著所謂的“好年月”。
等宋少軒酒足飯飽,與範五爺一行人回到茶館時,才得知方才店裡竟發生了這樣一樁事。
鬆三爺垂首抱拳,一連聲地賠不是,語氣裡滿是懊悔:“對不住了,是我多嘴,是我糊塗了。”
宋少軒靜默片刻,輕歎道:“三爺,這是時代的錯。可您往後喝茶閒談時,能不能多留一分心?您不經意的一句話,人家賠上的,可就是一輩子。”
鬆三爺喏喏應聲,心裡跟明鏡似的——這場禍事,確確實實是他一句話招來的。
範先生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語調不高卻異常犀利:“三爺,您自責什麼?這世道本就是這副嘴臉,得怨世道啊。人們笑貧不笑娼,她若真跟了“活閻王”,弄來了銀錢,轉眼也沒人瞧她不起。窮姑娘命如飄萍,有什麼辦法?她今日若有權有勢,什麼活閻王都得跪下喊她姑奶奶!”
他冷嗤一聲,又道:“你沒瞧見那姓王的起初還想尋掌櫃的茬?一聽是同貝勒爺吃酒去了,頓時屁都不放。其實說到底,不就是欺軟怕硬?規矩?什麼時候輪得到地痞無賴來定規矩了?”
堂中一時寂然,隻剩中間鬥蛐蛐的喧鬨聲。是啊,什麼事能影響五爺他們玩樂哪?
宋少軒搖了搖頭,沒再看兩人,徑直走出茶館透氣。目光不經意掃向老茶館的方向,他略一思忖,還是抬步走了過去。
這段時間,因直播間眾人知曉了物品傳送之事,陸續給他送來了不少東西。雖說是樁好事,卻也讓他徹底摸清了直播間的限製:
其一,傳送本質是交易,必須經雙方同意,方可完成傳遞;
其二,經多次測試,單次傳送重量上限為一千斤,且不同物品還另有特殊限製;
其三,傳送次數會消耗能量,他此前就因頻繁傳輸,出現頭疼、眼酸、四肢乏力的症狀。
宋少軒心中鬱結,信步朝夢玲的裁縫鋪子走去,想著瞧瞧她,也順道問一問定製的新衣做好了沒有。若是家裡缺了什麼,再為她添置些物件也好。
正低頭走著,冷不防前方巷口猛地衝出一個身影,一頭撞進他懷裡。宋少軒被撞得一個趔趄,剛定下神,就見那姑娘淚痕滿麵、衣衫淩亂,渾身抖得如風中殘葉。他一時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恰此時,夢玲正提著剛選的花布走回來,一眼看見這場麵,頓時柳眉倒豎、快步衝上前,一把將姑娘拉到自己身後,衝著宋少軒怒道:“怎麼回事?你是不是欺負人家了?”
宋少軒連忙擺手,“夢玲,這話可不能亂說!她是突然從那頭跑出來的,我自己還懵著哪!”
夢玲朝幽深的巷口望了一眼,心裡已信了大半,仍低聲問那姑娘:“彆怕,你說話,究竟怎麼了?”
姑娘卻隻是啜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兩人正自無奈,卻忽聽一聲粗野的笑從巷中傳出。
“活閻王”王國煌敞著衣襟,手中慢悠悠轉著兩顆鐵蛋子,邁步踱了出來。
“跑什麼跑?回去跟你爹好好商量,跟了爺,往後吃香喝辣,虧待不了你!”
他眯著眼說完,目光斜睨向夢玲,又瞥了瞥宋少軒,咧嘴一笑:“喲,宋掌櫃,眼光不錯啊,看上這小裁縫了?”
他嘿嘿兩聲,語帶譏諷,“不過這娘們凶得很,不好惹。您呐……倒真有情調,愛玩這一口。”說罷哈哈大笑,揚長而去。
“你就是在我茶館裡唱戲的秀蓮姑娘?”宋少軒這才弄明白姑娘遭遇了什麼,他拉過夢玲,湊在她耳邊低語幾句,把秀蓮的情況一五一十說了。
夢玲聽罷,手猛地捂住胸口,眉頭緊緊蹙起,看向秀蓮的眼神裡滿是疼惜。她快步上前拉住秀蓮的手,輕聲說:“走,跟我回去換身乾淨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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