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一出,大帥隻覺神清氣爽。此事內情句句屬實,他本就沒膽子在協議上落筆,正愁著如何體麵拒絕,沒承想竟有人暗中造勢,替他解了燃眉之急。
心底有了拒絕的底氣,大帥心情輕快了不少。晚飯時,他特意問起大公子對這事的看法。大公子滔滔不絕說滿了一通話,卻句句沒碰著要害。
見父親臉色沉了下來,他忙話鋒一轉,怪腔怪調地衝二公子道:“老二,你腦子最活絡,說說看,這事你怎麼想?”
二公子早看穿這是又一輪試探,他輕輕歎了口氣:“大哥,我向來不沾政治,連府裡的事都懶得管。你沒看報上那三篇文章?裡頭說的惡吏,前些日子剛欺負了我的朋友,逼得人家連官都辭了。不信你去慶雲樓問問,誰不知道這事。連朋友受了委屈我都懶得出頭,這些朝堂大事,我怎會摻和?”
這話一出口,大公子頓時噎得說不出話。可大帥卻猛地皺緊眉頭,沉聲道:“外頭的人膽子這麼大?連你的朋友都敢動?”
“父親,我算什麼人物,不過是個混日子的閒人罷了。”二公子喝完碗裡的湯,隨口丟下兩句,起身就往外走,“不說了,我聽戲去了。對了,等會兒我讓管家支點銀子。”
看著二公子的背影,大帥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眼底寒光乍現。顯然已是動了殺心!
當天夜裡,他立刻傳召心腹段帥,將事情一一交代清楚:既要狠狠打壓那些作威作福的貪官,還蒙冤者一個公道,平息民間的怒火;同時,必須讓外交部的顧主任連夜聯係英、藏兩方,明確表態,我國絕不可能接受那份分割主權的協議。
此時的京官,若逐一徹查,怕是難有幾人清白。北洋政府本是革命妥協之產物,官吏多沿襲前清舊製,而當年投身革命者,又多是前朝既得利益之輩。雖陋習略改,實則換湯不換藥。
曹巡長身中三彈,竟僥幸留得一命。西醫剖開皮肉取出彈頭,才將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可這份“幸運”,不過是為菜市口的公審多添了一場戲。
他渾身血汙,精神萎靡得像株被霜打蔫的草,開口的瞬間,卻字字如淬了冰的刀子,直戳人心。
“共和?哈哈哈……到頭來不還是換湯不換藥!”他咳著血笑,聲音嘶啞卻帶著股狠勁,“隻要還想做官,就得守這套規矩!朝中沒靠山,就隻能靠孝敬鋪路,我曹某人哪點錯了?你們倒說說,我錯在哪兒!”
他跪在地上往前踉蹌移動著,目光掃過台下鴉雀無聲的人群,突然拔高了聲調:“是你們錯了!是你們自欺欺人,看不清這世道!”
“住口!”主審官猛地拍案,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哪是惱曹巡長囂張,分明是怕這瘋子再說下去,連最後一層遮羞布都要被撕得粉碎。“來人!快封住他的嘴,即刻問斬!”
侍衛的腳步急促響起,曹巡長被按在斷頭台上時,還在嗬嗬地笑,那笑聲混著風聲,落在每個人耳中,比即將落下的屠刀更叫人發寒。
此案一發,恰似錦緞包裹的破敗棉絮,外表光鮮,內裡不堪。大帥所謂“禁煙”,不過表麵文章;禁煙署上下貪腐成風,與煙販流瀣一氣。巡警紀律敗壞,欺壓百姓,風氣日下。
若換作他人查辦,或可敷衍了事。偏偏主審官是段帥,此人雖風評不佳,毛病不少,卻以清廉剛正聞名,他最恨的便是一個“貪”字。
見此情狀,他當即下令:凡涉案銀元超過五千者,一律槍決;不足者,按數額輕重判刑。
段帥更責令警察總監吳大人公開向民間招募新員,不得再沿用前朝舊吏,一切須依新頒《警察條例》嚴格執行。
吳總監奉令後,認真選拔各部巡警,擢升得力人員,並從部隊抽調優秀基層軍官充任巡長。同時,他將禁煙署署長的候選名單呈報大帥定奪。
大帥對部下向來關切,即便基層軍官亦多有印象。他目光掃過名單,最終停留在一個名字上,不由會心一笑,提筆畫了個圈:“就讓他來當。告訴他,放手去乾,北洋就是他後盾!也轉告鏡潭,務必全力支持他工作。”
於是,常灝南被任命為新任禁煙署署長。大帥深知他此前苦熬戒煙,了解鴉片之害,且曾留洋東瀛,既有學識又具決心,實為禁煙署長的不二人選。
與此同時,大帥亦未忘記辭職的宋少軒,將他安排至交通部,督辦工科小學的創辦。
這其中另有一番淵源:早年山海關鐵路學堂毀於八國聯軍戰火,幾經周折在唐山複校,後被郵傳部接收,更名為郵傳部唐山礦學堂。
隨著盛家勢力瓦解,今年大帥政府正式加入萬國郵政聯盟,決心徹底改革以往郵傳部僅由交通部兼管的局麵。新設郵政部門急需人才,而宋少軒既有文憑,通英語、略曉日語,又是二公子的好友。此番安排,既是對他前番受屈的補償,也全了二公子的情麵。
宋少軒對此結果深感滿意。其一,終是打破了此地官商匪勾結的僵局,由兩位鐵麵無私的軍人執掌大局;其二,借此機會揭露了約翰牛企圖分裂華夏的險惡用心,令一眾崇洋者看清真相;其三,自己也總算出了胸中惡氣,既得了心儀的差事,也警示了那些暗中覬覦之人。他宋少軒,絕非任人揉捏的軟柿子。
工科小學共設四所分校,分彆為飛輪、測繪、勘探與冶金。其中以飛輪與測繪兩校最為熱門。
飛輪小學畢業生,或可升入鐵路學校繼續深造,或能被鐵路部門直接錄用。入學即等同捧上“鐵飯碗”,自然備受追捧。
測繪則是工科文職中的上選,差事相對輕鬆,收入卻頗為可觀,成為不少殷實人家送子讀書的理想出路。
而最無人問津的,便是勘探一科。這行當不僅艱苦,更有性命之虞:山野險峻,稍有不慎便可能喪命。薪水不算優厚,風險卻無處不在,哪個家庭願將兒子送入這等學校?
然而宋少軒依舊接下了這份吃力不討好的差事。隻因他深知,勘探與冶金之學,於國家未來至關重要。殷實之家不願來,民間卻不乏有誌貧寒子弟。他們缺的,正是一個機會,一個能夠讀書進學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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