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這位大人要東西,太過馬虎的自然不行,可若是過於貴重,又顯得不太值得。宋少軒一時犯了難,正沉吟間,忽然想起自己手中還留著一件頗為特彆的器物。那東西既沒上拍賣會,先前與人談價也未能談攏,便一直壓在手裡。
此刻想來,這件東西倒是再合適不過了,尤其是其中暗含的寓意,更是妙不可言。若將它送給大公子,簡直再恰當不過!
宋少軒當即帶著常灝南回到家中。他請常灝南在廳中稍候,自己轉身進了內室,不多時捧出一隻錦盒。
他輕輕打開盒蓋,露出其中靜靜躺著的瓷盤,微笑道:“雍正年間的鬥彩八鶴九桃紋盤,賀壽送禮最是相宜。這紋樣寓意吉祥,更有一層緣由,您恐怕還不曉得。”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這是從前太子的舊藏。您想想,等大公子知曉這層來曆……”
常灝南眼中精光一閃,撫掌笑道:“妙!妙極了!原本我還擔心禮不夠重,少不得要挨幾句訓斥。如今有了這件寶貝,事情就好辦多了。”
他鄭重地接過錦盒,語氣親近了幾分:“宋掌櫃,不,宋兄弟,這份情我記下了。你放心,那邊給多少,我一文不差全數轉交。”
他臉上滿是如釋重負的欣喜,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錦盒,心滿意足地起身告辭。臨走前,他特意叮囑宋少軒:“那邊明天就該下判決了,人很快會被押往監獄。你得空了跟張廣提一句,也好讓他抽空去見師兄最後一麵。”
宋少軒得了消息,轉身便去找張廣,將情況一五一十說了,囑咐他務必抓緊見上一麵,往後再相見,怕是要跑外地去了。
張廣此時剛忙完手頭的事。對方要他列個名單,照著名單收錢打點。聽聞宋少軒帶來的消息,他當即躬身一禮:“爺,勞您特意跑這一趟。我這就去牢裡見他,恕我不能相陪,您多包涵。”
說罷跳上人力車,招呼彪子一聲,車子便飛快地向大牢方向奔去。到了地方,按老規矩塞了銀錢,沒多時便見到了師兄淩四。
張廣匆匆交代兩句,讓他趕緊報出要救的人員名單。淩四雙手一攤:“我哪認得字?要不你跟我進去,把名字記下來。”
張廣無奈,隻得又叫來獄卒,再塞了些好處,這才進了牢區。淩四朝裡喊了一嗓子:“都過來!登記名字了,小的們都給我記好了,張爺來救咱們了!”
話音剛落,一群人烏泱泱扒著欄杆,七嘴八舌地嚷起來。淩四蒲扇般的大手一揮:“一個個來!吵什麼吵!”
又指著那幫“土夫子”罵道:“你們幾個知足吧!我師弟已經夠意思了,死罪都給你們免了,還想怎麼著?減刑不得花銀子啊?我師弟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好幾萬大洋呐!”
胡二聞言,“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張爺,您把咱們也捎上吧!錢是真沒有,可東西咱們有……您行行好,收了東西,也讓咱們少受點罪。”
張廣搖了搖頭,語氣裡帶著幾分冷硬:“對不住。要不是我師兄非要救,這些人我本不願多管。你們真當這口子好開?“求人如吞三尺劍”。這道理,莫非你們不懂?”
胡二心裡清楚,這是最後的機會。他連連叩首,額角幾乎貼到冰冷的地麵,苦苦哀求淩四:“四爺,您就幫咱們說句話吧……”隨即又轉向張廣,急匆匆報出幾處藏匿寶貝的地點,聲音裡帶著走投無路的顫抖。
淩四看著這場景,沉吟片刻,終於拍了拍張廣的肩膀:“師弟……要不,就搭把手?隻要我能出去,錢都不是事兒!到時候乾一票大的,保準讓你連本帶利都收回來!”
胡二一聽,立刻跟著賭咒發誓:“張爺!我知道有個肥鬥,出來就帶人給您起出來!東西全歸您,一個子兒不留,您看這樣成不?”
張廣目光在兩人臉上掃過,最終緩緩點頭:“行,既然師兄開口,這個忙我幫了。”他語氣一沉,銳利的眼神盯住胡二,“但有句話我得說在前頭,這是最後一回。往後彆再碰這行當,跟我做正經買賣。江湖救急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世。”
他心中自有考量:今日順水推舟讓淩四立下這個威信,將來若師兄肯走正道,必能成為自己身邊一把得力的幫手。
胡二聞言,整個人像被抽了骨頭般鬆懈下來,連連叩首,額角沾了塵土也顧不上。不是他天生沒骨氣,實在是這牢獄之苦熬得太狠。即便逃過死罪,活罪也難捱。
原來大帥為振興經濟,首要推行民生新政:發行貨幣以穩定金融,設立警察製度以安地方治安,嚴厲行禁煙,以保人民少受荼毒,修葺公共設施,以利百姓民生。
可這些政令落到囚犯頭上,便成了沉重的徭役,且都是最苦最險的活計。下礦、築路、修壩,哪一樣不是把腦袋彆在褲腰帶上?
那年頭修路死囚徒、礦難埋骨都是常事,胡二每想到這些便兩腿發軟。如今若能既免死罪,又少受活罪,莫說叫爺爺,便是當牛做馬他也認了。
張廣提筆將一應名字仔細記下,與淩四道彆後匆匆離開大牢去打點。這年月官場腐敗,隻要銀錢到位,沒有辦不成的事。
果然次日過堂,一眾人等皆判了不長的刑期。堂下竟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歡呼,雖挨了一頓棍子,還被衙役嗬斥,個個卻眉開眼笑地回了監牢。
胡二踏進牢門,轉身朝淩四深深一拜:“四爺,從今往後小的就是您鞍前馬後的馬弁,任您差遣。當牛做馬,絕無半句怨言!”
下午,所有人都被勒令整裝出發,要被押往青島去修繕戰亂損毀的碼頭、炮台。一行人浩浩蕩蕩啟程,卻個個戴著腳鐐,還用粗繩串連起來連成一片,隻能徒步前行。
這一路的苦楚早已超出想象。他們腳上剛結好的血痂,到天亮就被磨得再次開裂滲血。即便疼得牙關打顫,也隻能咬著牙踉蹌往前走。唯有淩四,竟坐著馬車,還能跟押運的獄卒有說有笑、談笑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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