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在灶膛裡翻騰,像一頭被囚禁的凶獸,撕咬著那些曾屬於父親的遺物——那條磨得發白的皮帶,那塊被他用作點化試驗的舊板磚,還有半張焦黑蜷曲的族譜殘頁。
火舌舔過紙頁邊緣,發出劈啪輕響,仿佛有人在低語。
張宇站在灶前,一動不動。
他看著火焰吞噬一切,也吞噬那個他曾以為真實的過往。
不是農民,不是種地的漢子,不是每逢過年才舍得殺隻雞的父親……他是張承誌,是張家最後一任守印人,是用命續封“門後”的殉道者。
而自己,從來就不是什麼意外覺醒的幸運兒。
他是鑰匙,是宿命,是百年血誓裡注定要踏進深淵的人。
腦海中的畫麵尚未消散——風雪昆侖,三道身影立於絕巔,以心頭血畫符,以脊骨為柱,鎮壓地底巨門。
第四人跪地不起,發誓永墮癡妄,隻為將“點化之鑰”藏於塵世,等一個血脈覺醒的少年。
那個人,是張守一。
此刻,他正站在這間破敗灶屋的門檻邊,身影被火光拉得很長,像一根釘入大地的樁。
“你爹燒族譜那夜,我也在。”他聲音沙啞如鏽鐵摩擦,“他不是為了斷根,是為了斷因果。他要把你推出這場劫數……可你終究還是回來了。”
張宇終於開口,嗓音乾澀得像砂紙磨過喉嚨:“所以……你們早就知道我會覺醒?”
“知道。”張守一點頭,“我們等了一百年。等你出生,等你長大,等你親手點燃這把火。”
“為什麼是我?”
“因為隻有‘斷執之人’,才能開啟返祖。”張守一緩緩抬起手,指向他心口——那裡,護身符燃燒後的線頭凝成的血符正微微發燙,如活物般貼附皮膚,“你娘縫的護身符,是你出生時用的臍帶血繡的,本是護魂之物。可剛才,它選擇了你,不是保護,而是認主。這意味著……你已不再是被選中的容器,而是繼承者。”
張宇低頭,看著手中那塊青磚。
它不再冰冷,反而透出一絲溫熱,像是沉睡的心臟重新搏動。
磚麵裂紋深處,浮現出極細的金色紋路,與他手臂上剛剛纏繞而上的金紋如出一轍。
係統提示音在腦海中轟然炸響:
【檢測到主動斷執,血脈封印解除30——解鎖‘點化·返祖’形態】
【可點化對象擴展至‘血脈關聯之物’】
【警告:返祖形態將引發魂力反噬,精神強度不足者將陷入‘記憶洪流’】
張宇沒理會係統提示。他的心,早已被另一個畫麵填滿。
就在一個時辰前,妹妹小禾突然雙眼泛起幽光,瞳孔深處浮現出九道門形虛影。
她指尖無意識地在空中劃動,竟勾勒出一道扭曲的門戶輪廓。
“哥哥……”她聲音空靈,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門後有九盞燈……每盞燈下跪著一個穿黃袍的老頭……他們都在哭……最裡麵那盞,是你爹……他在等你點燈。”
她說完就昏睡過去,再醒來時什麼都不記得。
可張宇記得。
他記得父親臨終前那一眼——不是不舍,是愧疚,是對沒能將他留在人間煙火裡的深深歉意。
原來父親不是不想活,而是不能活。
他取回“封印火種”那一刻,命就已經斷了。
那場山洪,不過是個借口,是家族為他編織的最後一層保護殼。
“所以……”張宇緩緩抬頭,目光如刀鋒般刺向張守一,“你們讓我以為我是意外,讓我以為這係統是天降機緣,其實……它本就是我們張家的東西?”
張守一沉默片刻,終於點頭:“點化之鑰,源自上古‘造物主遺骸’的心核碎片。當年三清會與龍虎山聯手封印‘門後’,唯恐後世無人能繼,便以張家血脈為容器,將心核碎片封入人間。你父親是最後一任載體,而你……是唯一能激活‘返祖’的血脈。”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如鐘鳴:
“現在,鑰匙已醒,門將動。”
屋外,風忽然停了。
連山間的蟲鳴都消失了。
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屏息。
張宇緩緩閉眼,將青磚輕輕埋入灶台灰燼之中,然後點燃了最後一道符——母親親手縫在他貼身衣角的平安符。
火焰騰起,帶著淡淡的艾草香。
火光中,一道模糊身影浮現。
是父親。
他站在一座倒懸的廟宇前,腳下是翻滾的黑霧,手中握著半張族譜殘頁。
他將火種投入地裂深處,火光映亮他滿是血汙的臉。
他嘴唇微動,聲音斷續卻清晰:
“若宇娃長大……告訴他……爹不是農民,是守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