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停了,灰落了。
整座紙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聲響,連呼吸都顯得刺耳。
千口紙棺層層疊疊,將白裁的魂體徹底封死,化作一座懸浮半空的黑色巨棺,表麵浮現出古老的“逆契令”符紋,幽光流轉,仿佛鎮壓著某種不該存在於世的東西。
張宇站在廢院中央,背負著那具縮小的主棺虛影,百家被的一角仍在黑棺中輕輕飄動,像是一縷未斷的牽掛。
他渾身是血,衣衫破碎,可脊梁卻挺得筆直,仿佛一根刺破宿命的釘。
就在這萬籟俱寂的刹那——
心口,傳來一聲極輕、極冷的低語。
“你封了我。”
聲音像是從地底爬出,又像是從他自己血脈深處響起,帶著腐朽與熟悉交織的寒意。
下一瞬,劇痛如刀絞般貫穿腦海!
張宇猛地捂住頭,雙膝一軟,幾乎跪倒。
眼前世界驟然扭曲,瞳孔深處,竟浮現出一個七歲孩童的身影——那是他,卻又不是他。
那孩子站在記憶的廢墟裡,嘴角微揚,無聲開口:
“現在,輪到我走出來了。”
話音未落,一股陰冷至極的氣流自他體內爆發!
阿黃低吼一聲撲來,想要護主,卻被無形之力狠狠彈開,重重摔在殘垣斷壁之上,鼻孔滲血,四肢抽搐。
“哥!”張小禾尖叫,死死抱住張宇的手臂,小臉慘白。
青痕臉色驟變,藍裙翻飛,疾聲道:“他在反噬!‘另一個你’不是心魔,是命軌殘留的‘代償意識’!你封了白裁,也撕開了自己的命線——有人在用‘命定之棺’,把你從你自己身上剝離!”
張宇咬牙撐住,冷汗順著額角滑落。
他強忍劇痛抬頭,順著小折顫抖的手指望去——
鎮中心,那口漆黑如墨的棺材,正靜靜矗立。
棺蓋之上,“張宇”二字赫然在目,原本用朱砂書寫,此刻卻正緩緩滲出血色,字跡如活物般蠕動,仿佛有無數細小的蟲在皮肉下爬行。
紙婆拄著拐杖,佝僂的身影在夜色中搖晃,聲音沙啞如枯葉摩擦:“那是‘命定之棺’……誰的名字刻上,誰就成了‘守墓人替身’。你若不毀它,七日後,你會自己躺進去,魂歸空棺,身成傀儡。”
“不……不要……”小禾死死抓著他,眼淚滾落,“哥,彆去……我怕你回不來……我隻有你了……”
張宇低頭看著妹妹,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輕,卻像破雲而出的月光。
他伸手,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聲音溫柔得不像在這死地:“我救過水鬼,鎮過筆仙,砸過香爐,追過鏡中人……可從沒試過,把自己燒了。”
他說得隨意,仿佛在說今晚吃什麼。
可眼底,卻燃起一簇不滅的火。
他緩緩取下肩上的百家被——那是母親一針一線繡了三年,走村串戶收百家線頭織成的護身符。
布麵早已泛黃,邊角磨損,可上麵每一針每一線,都浸著親人的氣息。
他輕輕將百家被鋪在那口空棺之上。
奇異的一幕發生了。
布麵竟如活物般微微鼓起,像是在呼吸。
緊接著,一幅幅畫麵在布紋間浮現——
山洪暴發,他推著瘋癲道士滾下山坡;
暴雨夜,他在田裡挖出刻滿符文的青銅殘片;
天壇舊址,他踩碎纏繞百年的冤魂鎖鏈;
詔獄地底,他親手掀開那口埋了三百年的青銅棺……
每一段記憶,都像烙印般沉入布中,化作一道道微光流轉的紋路。
青痕瞳孔驟縮,終於明白:“你在用‘至親織物’做引……要把‘命’從棺裡搶回來?!可這等於是逆天改命,稍有差池,魂飛魄散!”
張宇沒有回答。
他閉上眼,指尖緩緩劃過心口,皮膚裂開一道細痕,一縷金色火焰自血中燃起——那是“心火燃契”,唯有守墓人血脈可引,燒的是命,換的是真名。
他以指為筆,以血為墨,在百家被上,一字一句,寫下三句誓:
“我名張宇,非棺中物,非命定奴,非他人替身。”
每一個字落下,布麵都劇烈震顫,仿佛承受著天地之怒。
空中黑棺猛地一顫,血色名字竟開始龜裂!
就在此時——
他心口那七歲“自己”的影子,猛然睜眼,嘴角咧開,無聲大笑。
而百家被轟然騰空,如一口柔軟的棺槨,直衝天際,將那口黑棺徹底籠罩!
百家被轟然騰空,如一口柔軟的棺槨,將那口漆黑如墨的命定之棺徹底籠罩。
夜風驟止,天地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唯有那青金火焰在布麵無聲燃燒,像是從時間儘頭燃來的審判之火。
張宇立於灰燼中央,雙目緊閉,卻能“看”到自己靈魂深處正被撕裂又重塑。
七歲那年的山洪記憶如潮水倒灌——泥石流咆哮著衝垮田埂,母親在岸邊哭喊,父親跪在廟前磕頭求神。
而他,本該被卷入深淵,卻在最後一瞬被人狠狠推回岸邊。
是那個瘋癲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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