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斜地切進實驗樓走廊,我站在公告欄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實驗服袖口的線頭。昨晚禮堂的喧鬨像退潮後的沙灘,隻留下些細碎的回響。江逾白遞來的檸檬水瓶子早已空了,塑料被我揉成一團塞進書包,邊緣還留著指節壓出的褶皺。
分組名單貼在最顯眼的位置。
“林溪——江逾白”,並列的名字被紅筆圈出,旁邊打了個小小的星號。我盯著那顆星,忽然覺得它不像標記,倒像某種無聲的宣告。
身後傳來高跟鞋敲擊地磚的聲響,蘇倩倩抱著文件夾從我身邊掠過,唇角揚起一絲冷笑:“有些人啊,總想著搭順風車。”她腳步沒停,徑直走向靠窗的實驗台,動作利落地放下背包,占下兩台顯微鏡。
我收回視線,拎起器材箱走向角落那張殘台。桌角缺了一塊,電源插座鬆動,移液槍的刻度模糊不清。我蹲下身檢查培養皿儲架,發現底層沾著陳年的瓊脂殘漬,輕輕一碰就簌簌剝落。
但沒關係。
我掏出酒精棉片,一塊塊擦拭器械。廢棄的移液槍管被我拆開重組,用膠帶固定卡槽;舊離心管架墊了三層濾紙防滑;顯微鏡目鏡模糊,我就調低光源,靠反複對焦取最清的一幀圖像。
正低頭記錄編號時,一張折成小方塊的便簽從實驗服內袋滑出。展開後,一行清瘦的字跡映入眼簾:“標簽朝外,便於掃描。”
我沒抬頭,隻是將紙條輕輕夾進筆記本第一頁。
——這字跡我認得。
實驗課開始前,助教巡視一圈,皺眉看了眼我們這組的裝置:“條件簡陋,數據誤差會很大,建議調整分工。”話音未落,蘇倩倩就在後排輕笑出聲。
“不用。”我合上筆記本,“我們能完成。”
江逾白是踩著鈴聲進來的。他站在門口,目光掃過教室,最後落在我這邊。他沒說話,隻是走過來,把一瓶新的pbs緩衝液放在我手邊,然後拉開椅子坐下。
“今晚開始監測?”他問。
“我來值第一班。”我擰開筆帽,“你不用陪我。”
他點點頭,沒爭辯,隻是翻開實驗手冊,在某一頁做了個極淡的鉛筆標記。
夜色降臨時,實驗室隻剩我一人。
窗簾半拉,月光在實驗台上劃出一道銀灰的界線。恒溫箱嗡嗡運轉,數字屏上的溫度穩定在37c。我靠在椅子上,眼睛盯著顯微鏡視野裡緩慢分裂的菌落,手指機械地在記錄本上劃下時間戳。
淩晨兩點十七分。
眼皮像被細線吊著,每一次眨眼都比前一次更沉重。我掐了下虎口,刺痛讓我清醒一瞬。抬頭時,玻璃窗映出我身後模糊的倒影——還有另一個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
江逾白穿著深色衛衣,腳步輕得像怕驚擾什麼。他沒叫我,也沒開燈,隻是走到操作台前,靜靜看了眼試管架。
然後,他伸手,將傾斜角度微微調大。
45度。
我屏住呼吸,看著他指尖輕推玻璃管,讓培養液更均勻地貼合管壁。氧氣滲透率提升,菌落生長速度會加快,但不會異常——這是教科書裡提過卻很少有人實操的細節。
他做完這一切,轉身走向我,腳步停在我背後半步遠。我感覺實驗服後領微微一沉,像是被什麼輕薄的紙片貼了上去。他沒說話,隻輕輕按了下我的肩,隨即離開。
門合上的聲音極輕。
我僵坐了幾秒,猛地起身衝到窗邊,借著月光翻看實驗服內側。一張標準實驗標簽被透明膠帶固定在布料上,打印體清晰寫著我的姓名和學號,掃描區朝外。
我望著紙麵,思緒飄遠。
第二天清晨,我提前半小時到實驗室。
恒溫箱門打開的瞬間,我幾乎不敢相信數據。菌落密度曲線平穩上升,生長速率比對照組快了近18,且無汙染跡象。我反複核對三次,確認沒有計算錯誤。
助教來抽檢時,一眼就注意到我們這組的記錄表。
“數據很漂亮。”他翻著本子,忽然抬眼,“你們用了特殊培養基?”
“沒有。”我剛要解釋,蘇倩倩的聲音從後排飄來:“該不會是偷偷換了試劑吧?畢竟——”她頓了頓,笑意涼薄,“有些人連基礎操作都不熟,怎麼可能出這種結果?”
助教皺眉:“有爭議的話,得查原始記錄和標簽備案。”
我張了口,卻見江逾白已站起身。
“我們隻是調整了試管傾斜角度。”他聲音平穩,“45度最利於氧氣擴散,文獻支持見《微生物操作手冊》第3.2節。”他翻開隨身攜帶的外文原版書,精準翻到一頁,遞了過去。
助教接過書,又看了看我們的裝置,點頭:“合理優化,不算違規。”
“可數據歸屬呢?”蘇倩倩不依不饒,“萬一她抄了彆人的記錄怎麼辦?”
江逾白沒看她,而是自然地伸手,接過我手中的記錄本補充備注。筆尖劃過紙麵,留下一行工整的補充說明。他的手指不經意擦過我手背,皮膚相觸的瞬間,我心跳漏了一拍。
他沒縮手,我也忘了抽開。
筆尖在紙上頓了一下,繼續寫下去。
助教掏出手機拍照存檔,鏡頭掃過實驗台時,無意中對準了我的後背。閃光燈亮起的刹那,我聽見快門聲——正好拍下了實驗服上那張標簽的特寫,學號與姓名清晰可辨。
江逾白合上本子,遞還給我。
“下次值夜,叫上我。”他說。
我低頭看著記錄本上新增的字跡,沒應聲。
窗外,晨光徹底漫過實驗台邊緣,照在那張被膠帶固定的標簽上。掃描區微微反光,像一枚沉默的印記。
他的筆跡和我的記錄並排躺在一頁紙上,墨色深淺不同,卻排列得像早已習慣彼此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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