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起手機,指尖還停在屏幕上的回複上。他站在我身側,呼吸很輕,像怕驚擾什麼。我沒有鬆開他的手腕,反而攥得更緊了些,往前帶了一步。他沒抗拒,順著力道跟上來。
我們沿著舊廠房的走廊往下走,腳步聲在空蕩的樓道裡疊出回響。暗房的紅燈已經看不見了,但那張少年江逾白舉著相機、身後貼著我獲獎喜報的底片,還在眼前晃。
他一直拍我,也把自己藏進了最後一幀。
我想看更多。
下到二樓拐角時,地麵忽然一沉。我腳下一空,整個人向下墜去。本能地伸手抓牆,指尖擦過粗糙的水泥,留下一道淺痕。耳邊風聲一瞬,而後是悶響——我落在一處低矮空間,背部撞上軟墊,彈了下才穩住。
頭頂的破洞邊緣揚起灰,緩緩落下。
“林溪。”他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沉穩,沒亂,“彆動。”
我沒應聲,先摸出手機。屏幕亮起,光照出這間密室的輪廓——不大,四壁貼滿照片,密密麻麻,像某種執念的陳列館。
我撐著地坐起來,舉起手機。
第一張,是我高一開學第一天,背著新書包走進校門,低頭看鞋帶。右下角寫著:她係了三次才係好。
再往右,一張是我在圖書館角落啃麵包當午餐,頭發亂翹。旁邊一行小字:她說減肥,可麵包加了雙份奶油。
我挪動身子,光掃過另一麵牆。
這張我認得——報名表遺失那天,我蹲在走廊撿紙,馬尾滑到肩前。正是江逾白筆記本裡夾過的那張。但這裡的版本更完整,連我袖口磨出的一小撮線頭都清晰可見。
原來他不是隻拍我。
他是把每一個我沒在意的瞬間,都存成了檔案。
手機電量提示閃爍,我換了個角度繼續照。牆麵儘頭有個小保險箱,嵌在磚縫裡,表麵覆著薄灰。我正要起身查看,頭頂的破洞傳來落腳聲。
他下來了。
落地很輕,幾乎沒響。他站直,目光掃過四周,最後落在我臉上,“摔著沒有?”
“沒有。”我搖頭,“這些照片……都是你貼的?”
他沒立刻答,走到牆邊,指尖掠過一張我抱著作業本走過雨廊的照片,“從你撿起那張報名表開始,我就在拍你。”
“為什麼藏到現在?”
他靜了幾秒,“怕你嫌重。”
我沒說話。
他走向保險箱,從胸口取出一把小鑰匙,插進鎖孔。哢噠一聲,箱門彈開。
我走近,看見裡麵整整齊齊碼著上百個信封,每個都用櫻花書簽封口,背麵按日期標注。最上麵那封寫著三天前的日期。
他沒拿,是讓我自己取。
我抽出最新一封,信封微厚。拆開,裡麵是一張信紙,字跡熟悉:
今天路過教學樓,看見你在窗邊寫東西。陽光落在你睫毛上,像櫻花落在紙上。終於等到畢業,可以光明正大站在你身邊了。
我喉嚨發緊,又抽下一封。
林溪同學今天穿了鵝黃色裙子,真可愛。我在走廊多站了三分鐘,才走。
再一封:
她數學卷子被撕了,在哭嗎?我想遞紙巾,可她低頭太快,我沒敢動。
我一封封翻,手指開始抖。
有我生病請假那天,他寫:“她沒來,教室安靜得不像話。”
有我第一次在班級發言,他記:“聲音很小,但她說完了,沒人笑她。”
還有我被蘇倩倩在食堂當眾刁難那次,他寫:“我想過去,可她抬頭看了我一眼,搖了搖頭。她不需要我出頭,但她需要我在。”
我停下,抬頭看他,“這些……你每天都寫?”
“七年。”他聲音很輕,“除了你不知道我在看的時候。”
我忽然想起什麼,低頭翻回最新那封信的夾層。指尖觸到一張硬紙,抽出來——
是那張被揉皺的高一英語成績單。
背麵有字,不是印刷體,是手寫:
“下次月考,我們坐同桌吧。”
筆跡和信箋上的一模一樣,卻比考試當天工整許多,像是後來補的。
我盯著那行字,心跳像被什麼攥住。
“這是……你後來寫的?”
他點頭,“你被收走卷子那天,我寫了這張紙條。可你走得太快,我沒追上。”
我記起來了。那天我抱著書衝出教室,眼眶發熱,誰也沒看。原來他在後麵,手裡攥著一張我沒收到的紙條。
“你為什麼不早點給我?”
“怕你拒絕。”他看著我,“也怕你收了,卻隻是出於禮貌。”
我低頭,拇指慢慢摩挲那行字的筆畫。紙很舊,邊緣發毛,但他保存得很好,連折痕都對得整齊。
“你寫了七年。”我聲音啞了,“可我……連你好不好都不曾問過。”
他沒接話,隻是伸手,輕輕拂去我肩上的灰。動作熟稔,像做過千百次。
我忽然彎腰,從信堆裡抽出一封早年的信。日期是高二冬天。
她今天在操場上喂貓,手凍得通紅。我站在遠處,想把手套給她,可她不會明白為什麼我突然出現。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我抬頭,“那天……你其實看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