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還在震。
我把它反扣進包裡,震動貼著掌心發麻。戒指盒在衣袋深處,隔著布料能摸到棱角。雨點砸下來的時候,我正拐出校門,風卷著水汽撲在臉上,分不清哪滴是雨哪滴是汗。
操場鐵絲網就在前麵。
我跑起來。
鞋跟踩在濕透的水泥地上,每一步都像踩進回憶裡。七年前也是這樣的清晨,我蹲在跑道邊撿一張被風吹走的紙,手指剛碰到邊角,雨就落下來了。那天我沒抬頭,不知道拐角的樹後有人站了很久。
現在我知道了。
鐵絲網上掛著照片,一張接一張,用防水夾固定著。雨水順著相紙往下淌,有些已經模糊了,可我還是認得出——那是我第一次借他筆,袖口蹭到墨水;是我月考後躲在樓梯口,他站在遠處沒靠近;是我端著餐盤走過食堂,他不動聲色把香菜挑進自己碗裡。
最新的一張,是我衝出登記處的瞬間。陽光劈開雲層,照在我舉起的銀戒上。
我伸手撫平那張被雨打皺的照片,從包裡抽出透明文件夾,把它夾進去。動作剛做完,遠處大屏幕突然亮了。
畫麵卡頓了一下,隨即清晰。
監控時間戳跳出來:2015年9月17日71803。
正是我彎腰撿報名表的那一幀。
畫麵裡的我穿著舊款校服,馬尾鬆散,手指剛觸到地上的紙。鏡頭拉遠,樹影晃動,一個人影從拐角走出來,腳步停在我身後半米處。他沒說話,也沒上前,隻是站著,直到我起身離開。
我盯著屏幕,喉嚨發緊。
原來他早就來了。
不是那天,是每一天。
雨水順著發梢流進脖子,襯衫貼在背上。我往前走,腳踩進水坑,濺起一圈漣漪。操場中央站著一個人,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上,襯衫全濕了,貼在肩胛骨的輪廓上。
他手裡抱著一台投影儀,另一隻手攥著備用電源線。
見我走近,他把投影儀輕輕放在乾燥的台階上,脫下西裝罩住設備。雨水立刻打濕了他的肩膀。
我沒停步。
走到他麵前時,他單膝跪了下去。
水窪漾開一圈波紋。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防水袋,打開,裡麵是一張泛黃的紙。報名表。邊角有折痕,日期欄寫著“2015.9.17”,字跡已經淡了。
“七年前你撿走它。”他的聲音穿過雨幕,穩得像沒被淋過,“今天,我來撿回我的新娘。”
我看著他。
膝蓋浸在水裡,發梢滴著雨,可眼神亮得不像被淋了這麼久的人。
大屏幕上的畫麵定格了。2015年的我抬頭笑了笑,轉身跑開。現實中的我站在原地,雨水順著睫毛滑下來。
我伸手,接過那張報名表。
紙很輕,卻壓得指尖發沉。
他沒動,還跪著,抬頭看我。雨水順著他額角滑下,在眉骨處頓了一下,落進眼睛裡。他眨了眨眼,視線沒偏。
“你說係統是你寫的。”我開口,聲音比想象中穩,“每一個任務,都是我錯過的機會。”
他點頭。
“那你有沒有想過,”我頓了頓,“如果我一直沒完成第一個任務呢?如果我一直沒說‘早安’?”
“我會再等一天。”他說,“然後第二天,站在同一個位置。第三天,第四天……直到你開口。”
“可你明明可以直接告訴我。”
“因為我想讓你贏。”他聲音低下去,“不是被施舍喜歡,是靠自己一步步走到我麵前。你完成的每一個任務,拿的每一分積分,都是你掙來的。你值得的,不是一句‘我喜歡你’,是整個過程。”
我低頭看他手裡的防水袋。報名表靜靜躺著,像被供奉的東西。
“所以這七年,”我問,“你都在等我學會說‘早安’?”
“不。”他搖頭,“我在等你學會相信——有人會因為你本來的樣子而喜歡你,不是因為你變得多好。”
雨小了些。
風還在刮,吹得鐵絲網上的照片嘩啦作響。一張邊緣卷曲的照片被吹鬆了夾子,飄下來,落進水坑。
我彎腰撿起。
是我在圖書館還書的抓拍。那天我站在他麵前,手心出汗,終於把書遞過去。他接過時笑了,眼角有光。
我把它塞進文件夾,夾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