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碎那片梧桐葉的時候,江逾白的手還在掌心裡,溫度沒散。
他沒說話,隻是順著我的力道往前走,像是知道我會停下,也像是早就準備好等我做出選擇。
我們穿過小路,繞過教學樓背麵那條少有人走的坡道。他的腳步很穩,但我能感覺到他偶爾會偏頭看我一眼,目光落在手腕、肩線,又很快移開。不是試探,是確認——像在核對什麼沒寫進紙裡的約定。
“去哪?”我終於問。
“實驗室。”他說,“有東西想給你看。”
我沒追問。最近太多事沒法用常理解釋,可每一次他帶我走的路,最後都成了能站住腳的地方。
門禁刷得很快。他站在識彆區前,虹膜掃過,金屬門“哢”地彈開。裡麵沒開主燈,隻有操作台邊緣一圈冷白的光,照出幾排靜默的儀器。空氣裡有股淡淡的金屬味,混著一點像是冷卻液的氣息。
他走到最裡麵那台封閉艙體前,手掌按在側邊麵板上。指紋驗證通過,艙門緩緩滑開。
裡麵躺著一朵花。
通體銀灰,花瓣層層疊疊,邊緣泛著極細的藍光,像是電流在流動。它不像是被種出來的,倒像是從數據裡長出來的——可它就在那兒,真實地呼吸著,每片葉子都隨著某種節律微微起伏。
“這是……”
“用我們的記憶數據培育的。”他聲音很輕,“從你第一次進圖書館,到昨天我們走出繭房,所有片段都參與了它的生長。”
我走近一步,手指懸在半空,沒敢碰。
“是不是很假?”他忽然說。
我搖頭:“不是假。是太真了。”
我見過係統造的幻象,完美得沒有縫隙。可這朵花不一樣。它的葉片上有細微的紋路錯位,像是生長時受過乾擾;最外層一片花瓣邊緣卷曲,像被什麼燒過又愈合。它帶著傷,也帶著時間的痕跡。
“它活下來了。”我說。
“因為它不是被設定的。”他站到我旁邊,“是你和我一起走出來的每一秒,喂給它的。”
我低頭看自己的手。掌心那道血痕還在,顏色深了些,像乾涸的印記。我用拇指蹭了蹭,確認它不是幻覺。
然後我伸手,指尖輕輕碰上花瓣。
一瞬間,有光從接觸點擴散,像漣漪蕩開。整朵花輕輕震了一下,藍光驟亮,又緩緩回落。
“它認得你。”他說。
我沒回頭:“密碼是什麼?”
他頓了兩秒,像是在判斷我為什麼問這個。
“0417加0917。”他報出來,“你生日,和你第一次站在我課桌邊那天。”
我沒說話。這個日期組合,係統從沒記錄過。它不會把初遇日算成某種紀念,也不會把私人數字拚成密鑰。這是他自己的邏輯,他自己的儀式。
“你信它嗎?”他問。
我轉頭看他:“就像信你一樣。”
他笑了下,沒再說話,隻是伸手在控製麵板上輸入那串數字。
確認鍵落下的瞬間,量子玫瑰整朵顫動起來。花瓣一片片剝離,不是凋零,而是解構——金屬纖維斷裂重組,光流纏繞壓縮,最終凝成兩枚指環,靜靜浮在空中。
銀灰色的戒麵,沒有任何雕飾,隻在內圈浮著一行極細的刻痕:「心跳對的人,才是對的人」。
和戒指內圈一樣。
可這不是係統刻的。是它自己長出來的。
我伸手接過其中一枚。金屬微涼,但握久了會升溫。
江逾白看著我:“可以戴上。”
我沒動。
他眉梢微動:“不想?”
“我想讓全世界都看見。”我說。
然後我抬手,把戒指拋向空中。
他沒攔我。
戒指升到頂點時,突然炸開成光點,瞬間延展成環形結構,像星軌般旋轉擴張。另一枚戒指同步響應,兩道光環交疊纏繞,形成雙環星座,將整個實驗室籠罩其中。
玻璃牆映出我們的倒影,被光環環抱,像被世界圈定的坐標。
“你早想好了。”他看著我,語氣不是疑問。
“我隻是不想隻藏在手指上。”我說,“我們走過的路,不該隻有我們知道。”
他靜了幾秒,忽然轉身走向主控台。手指在隱藏按鍵上停了半秒,然後按下。
頭頂的投影陣列啟動,實驗室穹頂變成透明顯示屏。城市上空的雲層被某種力量推開,露出湛藍天幕。雙環星座從地麵升起,越升越高,最終定格在天幕中央,緩緩旋轉。
下方浮現一行字:
【北緯30.20,東經120.15——今日起,此為“逾溪”求婚坐標】
整座城市都看見了。
江逾白回身看我:“夠不夠大?”
“還不夠。”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