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擋在我麵前,手臂繃得筆直,像一堵牆。我看見他後頸的汗毛微微立起,呼吸壓得很低。遠處那道黑影懸在星雲上方,邊緣扭曲,像是被什麼燒壞了的底片。
我沒動。
隻是伸手,覆上他的手腕。
光鎖在皮膚下猛地一跳,和我的脈搏撞在一起。兩股頻率瞬間同步,像齒輪哢地咬合。黑影的輪廓顫了一下,退開半寸。
“它怕光。”我說。
江逾白沒回頭,聲音壓得極輕:“你怎麼知道?”
“它不動的時候,光鎖也停。它一動,光就顫。”我指尖微微用力,“它不是衝我們來的。”
他沉默兩秒,忽然鬆了手臂,轉過身看我。眼神從戒備沉下來,像水底的石頭落了地。
“不是攻擊。”他低聲道,“是求救。”
我皺眉:“誰?”
他沒答,低頭看向自己心口。那裡有一圈淺印,原本是星圖紋身的位置。他伸手按下去,指腹摩挲著那片皮膚,像是在確認什麼。
“還記得實驗室那次嗎?”他說,“你做數據建模,我幫你調參數。那天你種了一朵花。”
我愣住。
那是大二下學期的事。我在量子信息課的項目裡,試著用情感數據訓練一朵虛擬玫瑰。輸入的是日常互動頻率、心跳同步率、視線停留時間……一堆沒人當真的玩意兒。最後係統判定“情感變量不可量化”,項目被駁回。
可江逾白那天晚上找到我,說:“再試一次。”
我們偷偷接了實驗室的終端,把所有被係統屏蔽的碎片數據導進去——他遞給我筆的次數、我在他後排低頭記筆記的角度、食堂打菜時我剛好站到他身後那三秒。
那朵玫瑰開了。
隻有一次。
第二天就被係統清除了。
“你還留著?”我問。
他點頭,掌心仍貼在心口:“它沒死。隻是沉了下去。”
他牽起我的手,十指交扣。掌心相貼的瞬間,光鎖又動了,這次不是警報,是回應。一圈漣漪從手腕蕩開,滲進空氣裡。
“輸入頻率。”他說,“135。”
我閉眼。
那是熔爐熄滅前,我們最後的心跳數。
我們同時開始默數。一、二、三……每一下都像踩在心跳上。到第七下時,星雲中心突然閃了一下,像燈絲重新通電。
金紅色的光點浮現,微弱,但穩定。
它跳了一下。
又一下。
像心跳複蘇。
江逾白握緊我的手:“不是啟動。是喚醒。”
那點光驟然擴張,成環,成漩,把整片星雲卷了進去。玫瑰色重新漫開,暗紅被一點點擠出去,像墨滴在清水裡稀釋。我們腳下的空間開始震,不是劇烈晃動,而是某種共振,從地底傳上來,順著腿爬進胸口。
然後,光來了。
不是照下來,是從裡麵炸開。
我眼前一白,意識像被抽走,整個人跌進那團金紅裡。耳邊最後的聲音,是他喊我的名字。
再睜眼時,我在一朵花裡。
確切地說,是花的核心。
四周是流動的數據牆,像玻璃裡的水流,不斷閃現畫麵——我低頭撿報名表的早晨、他把筆記推過來的午後、我在食堂小聲說“能幫我拿一下飯卡嗎”的瞬間……全是係統刪掉的記錄。
而在這片數據流中央,懸浮著一枚戒指。
婚戒。
它靜靜轉著,金屬表麵泛著灰,和熔爐裡消失的那枚一模一樣。外層裹著一層半透明結晶,像是被什麼封存了很久。
我伸手,還沒碰到,耳邊響起他的聲音。
“彆碰。”
我猛地回頭。
江逾白站在另一側,和我隔著那枚戒指。他臉色發白,眼神卻極穩。
“這不是真身。”他說,“是記憶投影。”
“那你呢?”
“我也是。”他頓了頓,“真正的我已經在外麵等你。這裡是量子玫瑰的內部,它把你拉進來了。”
我盯著他:“你早就知道會這樣?”
他沒否認:“我把它種在這裡的時候,就設了觸發條件——隻有當我們的心跳同步,光鎖激活,它才會醒。”
“所以你把戒指藏進了花裡?”
“不是藏。”他聲音低下來,“是存。係統要消失,但我想留下點什麼。這枚戒指,是我們第一次許願的見證。我不想它被燒掉。”
我忽然懂了。
熔爐裡那場焚燒,燒的是指令,是規則,是強製綁定。可他偷偷保下了這枚戒指,用我們的記憶數據做養料,把它封進量子玫瑰的結晶裡。
“你什麼時候做的?”我問。
“在你摘下戒指之前。”他看著我,“我複製了它最後一刻的狀態,連刻字都一樣。”
x&jyb2015.09.17。
那是係統刻的,不是我們寫的。
可他還是留了。
我盯著那枚戒指,忽然笑了:“你挺會算計。”
他沒笑:“我隻是不想再錯過一次。”
話音剛落,四周畫麵突變。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數據流扭曲,戒指周圍浮現出無數個我——
我摘下戒指,扔進熔爐;
我轉身離開,背影決絕;
我搖頭說“我們不合適”;
我站在另一個男人身邊,笑著接過花束……
全是“如果”的分支。
全是“沒選擇他”的結局。
江逾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像是已經看過千百遍。
“這些都是可能。”他說,“隻要你在那一刻猶豫,它們就會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