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正要跨過高高的門檻,西北角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身著銀白暗花蜀錦襴衫的年輕人撞開角門,十二塊羊脂玉銙在腰間排出冷冽的弧光,每片玉銙邊緣都鏨著極細的纏枝蓮紋,需湊近三尺才能看清那是用比頭發絲還細的金絲嵌成。他襴衫上的天水碧細錦泛著雨過天青的幽光,這顏色本是吳越國秘傳,三年前才由市舶司貢入東京織錦院,衣襟暗繡的纏枝蓮用了蹙金繡技法,蓮心處綴著的珍珠粒比粟米還小,在晨光裡碎成星芒。他的發帶為雪青色重錦所製,原本該束成的儒巾式已鬆垮地垂在頸間,露出半幅白玉簪頭,簪頂雕刻的螭龍紋因長期佩戴而愈發瑩潤。莊菲眼尖,見他左襟彆著枚鎏金錯銀的佩牌,佩牌上用瘦金體寫著國子監生,邊緣嵌著一圈米粒大的東珠,在晨霧中微微發亮——這等配飾,尋常太學生可是絕難擁有。
公子慢走!李老的竹杖在青石板上敲出連珠般的脆響,他佝僂著行大禮時,那位公子的墨綠暗花綾羅袍角掃過階下青苔露出他內裡穿著的一層蜀錦中單,金線繡的雲紋用了盤金繡,針腳密得看不見布底,這等工藝尋常官宦人家絕難企及。那公子對李老的行禮充耳不聞,鹿皮靴底踢起的塵土中,竟混著幾星朱砂碎屑,李恩希嗅到那塵土裡除了墨香,還隱隱有龍涎香的氣息——這是唯有貴胄之家才用得起的熏香。
無禮至極!李恩希攥緊手中的團扇,扇骨上的湘妃竹紋硌得掌心發疼。她忽然想起今早摸到的銀鎖片,那粗拙的歲歲平安刻痕與眼前這精美的玉帶銙形成鮮明對比,指尖的冰涼竟透出幾分灼意。
李老慌忙扯住她的衣袖,粗布袖口擦過她腕間未褪儘的防曬霜——那抹現代化工的香氣在此刻顯得如此突兀。噓!隔牆有耳。他指了指門側牆根的石敢當,壓低聲音,前兒個巷尾的劉秀才,不過在酒肆說了句花石綱勞民,就被拘去應奉局了。姑娘瞧這門楣上的荊國公府四字,他壓低的聲音混著汴河傳來的櫓響,當年荊國公拜相時,這匾額還是禦筆親題的。
那公子已翻身上馬,錦緞下擺掃過石獅口鼻。李恩希這才看清他腰間懸著的雙魚符,鎏金紋樣在陽光下明滅不定。那是隻有豪門子弟才能佩戴的信物,卻掛在那年輕人的腰間——這個細節讓她想起史書中王棣承爵的記載,心口忽然一跳。“此人莫非就是那王棣?”李恩希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注意到其靴靿上繡著的虎頭紋已有些許磨損,卻仍能辨出金線勾勒的王字。這細節讓她想起《宋史·輿服誌》中武臣靴繡虎頭,文臣則否的記載,心中暗忖:這王棣身為文臣之後,卻在靴上繡虎,莫非暗藏尚武之心?亦或是對當今重文抑武國策的無聲反叛?風掠過街角的酒旗,將王棣遺落的半片詩稿吹到她腳邊。李恩希拾起一看,紙上墨跡未乾,寫的是鉛刀貴一割,夢想騁良圖,筆勢狂放不羈,最後那個字拖出的筆鋒,竟將紙背戳了個小窟窿。她望著那破洞,忽然覺得這撕裂的紙頁,恰似眼前這個新舊交替、正邪混淆的世道。
他父親王雱公可是神童,李老的目光追著揚塵,竹杖在字匾額下劃出虛點,似是在解答李恩希的疑惑,十七歲便能解《周易》,可惜...哎,三十三歲便歿了。他沒說的是,王雱臨終前仍在整理父親的《三經新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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