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彈儘糧絕_鐵馬冰河肝膽照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193章 彈儘糧絕(1 / 1)

援兵?糧食?早成了城民嘴裡不敢提的念想。就像這太原的天,灰蒙蒙的,不見亮。隻有金兵的呐喊聲,順著風鑽進來,撞在每個人的耳膜上,也撞在每個人空落落的肚子裡。城頭的風,刮得比刀還寒。望哨的老兵眯著眼北望,望了三個月,望穿了秋雲,望斷了歸雁,終究沒望來半麵朝廷的旌旗。糧道早被完顏粘罕的鐵騎掐斷了,他上次撤兵時留下的圍兵,像圈餓狼,把太原城啃得隻剩層硬殼,此番金軍再南下,血戰十日,連最後那點藏在佛龕後的陳米,也見了底。

糧倉的門敞著,蛛網在梁上結了又破,破了又結,地上的鼠洞挖得比箭杆還深,卻連隻耗子都掏不出——早被餓極的軍民挖出來煮了。城根下的老榆樹,樹皮被剝得露出白森森的木骨,連黏在上麵的泥塊,都被人摳下來嚼得隻剩點渣。有個梳雙丫髻的小姑娘,前日還舉著野菊給王稟的馬喂草,此刻趴在娘懷裡,小臉蠟黃,嘴裡嚼著塊觀音土,土渣從嘴角漏出來,像撒了把乾泥。

李三兒握著刀,刀柄上的汗漬早乾了,隻剩層發亮的油垢,他想把刀舉起來比劃個架勢,胳膊卻軟得像沒骨頭,刀“哐當”砸在城磚上,他慌忙去撈,指節白得像要迸出血,喉嚨裡發出“嗬嗬”的響,那是餓極了的喘。

王稟扶著槍杆站著,鐵槍插在城磚裡,卻穩不住他發飄的身子。他戰袍下的裡衣,補丁摞著補丁,如今更顯得空蕩蕩,肚子餓得發疼,像有無數隻手在裡麵抓撓,眼前陣陣發黑,看城下的金兵都成了重影。

有民壯扛著沙袋補塌牆,走兩步就踉蹌一下,沙袋“咚”地砸在地上,他想彎腰去扶,卻“撲通”跪在磚上,手撐著地麵喘氣,指縫裡的血汙混著泥土,被他無意識地往嘴裡送——不是瘋了,是餓極了連土都想啃。城樓上的鼓聲也弱了,敲鼓的老漢,胳膊細得像麻杆,鼓槌舉到半空,晃了晃又落下來,敲在鼓上“噗噗”響,像打在棉花上。

金兵的喊殺聲順著風飄上來,比往日更囂張。他們看出城上的人沒了力氣,雲梯架得更勤,衝車撞門的“咚咚”聲,震得城磚簌簌掉渣。有個年輕金兵爬上垛口,揮刀砍來,守城的士兵想舉盾格擋,卻沒力氣把盾抬起來,眼睜睜看著刀劈過來——不是怕死,是真的扶不住兵器了。

王稟咬著牙,猛地挺槍刺過去,槍尖穿透了那金兵的咽喉,他卻被反震得後退兩步,胸口一陣發悶,差點栽倒。他扶住垛口,指甲深深摳進磚縫,磚渣混著血珠掉下來。城樓下,有民婦端著個破碗,碗裡是些煮得發綠的野菜湯,湯裡飄著幾根草莖,她想給城上的兒子送上去,剛爬上三級台階,腿一軟就滾了下去,湯灑了一地,她趴在地上哭,哭聲細得像蚊子叫,連哭的力氣都快沒了。

風卷著硝煙掠過城頭,帶來城外金兵的獰笑,也帶來城裡家家戶戶的死寂。煙囪都冷透了,連往日飄著豆漿香的巷口,如今隻剩個空瓦罐,被風吹得在地上打轉轉。王稟望著城裡,又望向北方,援兵的消息,比天上的星星還渺茫;糧食,比金子還金貴。

城上的人,扶著兵器的手,越來越抖了。不是怕,是餓。

王稟喉間發緊,他昨夜隻啃了片樹皮,此刻胃裡像有無數隻手在揪。他看了眼那匹瘸馬,老馬正用舌頭舔著城磚上的霜,肋骨一根根凸著,像排枯木。城外金營的號角又響了,嗚嗚咽咽,帶著股得意的狠勁,仿佛在說:這城,熬不了幾日了。

風卷著城頭上的殘旗,發出“嘩啦啦”的響,像在哭。兵卒們望著遠處的天際,眼裡的光一點點暗下去——援兵是盼不到了,糧食也沒了,可手裡的刀,還是有人死死攥著,哪怕指節都餓得泛青。王稟深吸一口氣,那口氣裡滿是血腥與饑餓的味道,他抬手抹去嘴角的乾裂,聲音雖啞,卻帶著股狠勁:“撐住……咱們是太原的骨頭,不能斷了。”

隻是他話音剛落,便見西邊垛口有個兵卒晃了晃,手裡的刀“當啷”掉在地上,人順著城牆滑坐下去,睜著眼,卻沒了力氣說話。城樓下的金兵似乎瞅見了,陣裡爆發出一陣哄笑,那笑聲撞在城牆上,碎成一片,紮得人心裡發疼。

太原城的風裡,早沒了半分煙火氣,隻剩些說不清的腥膻與苦澀,混在硝煙裡往人肺腑裡鑽。

先是那滿街的牛馬驢騾。先前時還能聽見騾馬的嘶鳴混著車軲轆響,如今連蹄鐵的鏽味都淡了。最早沒的是拉貨的驢,兵卒們勒著刀哭,民婦們背過臉抹淚——那驢曾幫著運過滾木,救過城頭的人。後來是耕田的牛,老農大錘砸下去時,手抖得像篩糠,牛卻通人性似的,望著城頭不掙不叫,血濺在泥土上,半天不凝。最後連奶娃子騎過的小馬駒都沒了,鍋裡飄著碎骨渣,誰都不肯先動筷,直到王稟端起碗,喉結滾了滾,才有人跟著往嘴裡塞,那肉嚼著像柴,咽下去時刮得嗓子眼生疼。

再往後,便輪到了兵器甲胄上的皮。兵卒們解下弓梢的牛筋,那曾繃得弓弦如滿月、能射穿三層鐵甲的筋腱,此刻在裂底的瓦罐裡熬得稀爛,湯麵上漂著層灰黑的沫子,喝在嘴裡又腥又澀,卻連鍋底的渣都被舔得乾乾淨淨。弓匠老張頭蹲在箭樓根下,拆著自己攢了三十年的牛角弓,牛筋弦被他用牙咬著扯斷,口水混著老淚往下滴。“這弦……曾射穿三個金狗的咽喉。”他喃喃著,把筋條剪成碎段,扔進瓦罐裡煮。甲胄上的牛皮護心鏡、馬鞍邊的皮韉、箭囊上的皮係帶,但凡沾著點獸皮的,都被刮得隻剩麻線,被拆下來扔進滾水裡咕嘟,湯麵上漂著層油星似的白沫,聞著有股鐵腥氣,喝進肚裡,五臟六腑像被鈍刀子割。有個老兵啃著塊煮得發漲的甲片,牙齦滲著血,卻咧著嘴笑:“這皮……比去年冬天的凍肉還耐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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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也遭了劫。早先東城的老槐樹,春末時葉茂得能遮半座城樓,民壯們摘葉時還小心著,隻挑老葉留新苗,盼著來年能再發。可如今,彆說新苗,連枝椏間藏著的殘葉都被搜得片葉不剩,樹乾光溜溜的,像被剝了衣裳的老漢。有個梳丫髻的小姑娘,踮著腳夠最後一片蜷縮的黃葉,夠著了卻舍不得吃,揣進懷裡要給傷兵,結果走兩步就餓暈了,葉兒從懷裡滑出來,被風吹得打了個旋,落在王稟腳邊——他正扶著那匹瘸馬,老馬望著光禿禿的樹梢,鼻孔裡噴出的氣都帶著虛弱。

糧庫裡的糠皮,早成了稀罕物。前陣子還能摻半捧糙米煮成糊糊,後來糙米沒了,就用糠皮混著野菜,再後來野菜挖光了,便單煮糠皮,喝著剌嗓子。到如今,倉廩的牆角被刮得露出了黃土,連耗子都絕跡了,隻有幾隻餓極的麻雀,撲棱棱撞在箭樓上,掉下來時腿都軟了,兵卒們見了,竟誰也沒力氣去撿。糧庫裡的糠皮比金沙還金貴,先前摻著糙米吃時嫌剌嗓子,如今連掃倉底的糠末都刮得精光,有個老婆婆捧著空簸箕哭,說那糠皮的味道,竟比前幾年過大年時的棗糕還香。

最後,刀斧開始啃向樹皮。老卒們拎著鏽刀斧,在城牆根的榆樹上剝,先刮去粗礪的老皮,露出裡麵淺黃的嫩皮,剁碎了扔進破鍋裡煮,那滋味比嚼木屑還難咽,咽下去時喉嚨像被砂紙磨過,卻能吊著口氣。老榆、苦楝、酸棗樹,皮被剝得一道一道,露出白森森的木骨,像被剝了皮的人在寒風裡抖。民壯們用瓦片刮著樹皮內側的軟層,刮下來的碎屑灰撲撲的,拌著雪水咽,嚼著像吞沙子,卻能勉強吊著口氣。草茭也成了寶,牆縫裡、磚腳下,哪怕隻有寸許長的枯草,都被連根刨起,洗淨了煮,連草根上的泥都舍不得抖——那泥裡或許還混著點往年的穀糠末。牆根的草茭、磚縫裡的苔蘚,都被城民一顆顆挖出來,混著泥水吞下——連三歲孩童都知道,塞進嘴裡的不是草,是能多活一個時辰的命。

城頭上,兵卒們握著刀的手更抖了,不是怕,是餓。有個老兵把盔甲上最後一塊碎皮扔進嘴裡嚼,皮硬得像鐵皮,他卻閉著眼,慢慢磨著,喉結動一下,要歇三歇。王稟走過時,見他嘴角滲著血,便解下自己腰間的水囊遞過去——囊裡隻剩小半袋渾濁的水,是昨夜接的雨水。老兵搖搖頭,指了指不遠處的少年兵:“給娃吧,他……他還能搬石頭。”

王稟站在垛口,看著兵卒們用石塊砸開弓上的牛角,刮下裡麵的碎末摻著樹皮煮,喉結滾了滾。他昨夜啃了半塊榆樹皮,此刻胃裡像有團火在燒,卻伸手按住了想把自己那份“皮湯”遞過來的李三兒:“給小石頭送去。”

風裡飄著股焦糊的腥氣,那是煮皮筋的味道,混著樹皮的苦澀,在城裡打著轉。有民壯扶著牆根咳嗽,咳出的痰裡帶著血絲,卻還攥著塊剛剝的槐樹皮,慢慢嚼著,仿佛在品什麼珍饈。

風卷著細雨,打在光禿禿的樹梢上,嗚嗚地響,像在哭這城,又像在哭城裡這些啃著樹皮也要把刀握緊的人。那匹瘸馬站在箭樓下,望著遠處金兵的營壘,忽然低低嘶了一聲,聲音啞得像破鑼,卻帶著股不肯倒下的硬氣。

風卷著細雨,打在瘸馬的鬃毛上,簌簌作響。那馬似乎也知城裡的困境,近來總把草料往兵卒碗裡推,此刻見王稟站在麵前,垂首用臉頰蹭著他的甲胄,鬃毛上還沾著昨日城磚的碎渣——那是馱著他衝過箭雨時蹭上的。

王稟站在馬旁,手按在馬頸上,指腹摩挲著那片被箭擦過的疤痕。老馬似懂他心意,用頭輕輕蹭他的甲胄,甲葉上的凹痕刮著馬鬃,簌簌掉下來幾縷灰毛。城頭上靜得怕人,隻有風卷著斷旗的嘩啦聲,還有遠處金兵營裡隱約的號角,像催命的符咒。王稟按在馬頸上的手微微發顫。這手曾握槍劈過九次雲梯上的金兵,曾徒手扒過埋人的磚石,此刻摸著馬頸上凸起的肋骨,指腹能數清每一道因饑餓凹陷的骨縫。他望著馬瘸著的前蹄,那道被炮石砸出的舊傷結著硬痂,卻仍馱他跑遍了七座城樓,九次擊退攻城的金狗。喉間像堵著什麼,半天吐不出一個字。

“牽去,”王稟的聲音突然響起,像重錘砸在青磚上,“殺了,分與眾位弟兄和父老。”

“總管!”李三兒“噗通”跪倒在雪地裡,膝蓋砸得凍土咯吱響,“萬萬使不得!這馬跟著您衝過箭雨、踏過屍山,沒它您如何往來城頭?金兵若再攻城,您徒步如何調度?”旁邊兩個親兵也跟著跪下,額頭抵著冰冷的城磚:“屬下們願餓著,哪怕再啃三天樹皮,也不能動這馬啊!”李三兒攥緊了刀鞘,指節發白:“它是您的腿,是守城的鼓點啊!”李三兒說著,手死死攥住馬韁,指節白得像霜,“便是屬下等餓斃了,也不能動它一根毫毛!”

小石頭哽咽道:“城裡……城裡還有樹皮能刮,屬下這就去刨,總能再撐幾日!馬是您的腳,沒腳如何迎敵?”

王稟沒看他們,目光越過城垛,落在遠處金軍的聯營上,那裡炊煙嫋嫋,隔著重圍都能聞見烤肉的香氣。他喉結滾了滾,忽然仰起頭,對著鉛灰色的天長長一歎,那歎聲混著風,像鈍刀割著每個人的心:“守不住這太原城,縱有萬匹寶馬,縱有家產萬貫,又有何用?”

王稟緩緩抬手,扶起李三兒。他的手比城磚還冷,指甲縫裡還嵌著昨日刮樹皮的碎屑。“三兒,”他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目光掃過遠處蜷縮在箭樓下的兵卒——有個士兵正把最後一塊樹皮往嘴裡塞,嚼得嘴角淌血,“你看他們,連握刀的力氣都快沒了。這馬……縱能馱我踏遍千山,護不住這城,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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