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議複趙宋_鐵馬冰河肝膽照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251章 議複趙宋(1 / 1)

兩名穿甲的士兵過來接了赦令,甲胄上的冰碴子落在地上,發出細碎的響。他們穿過空蕩蕩的禦街,街邊的店鋪全是破門板,有個賣胡餅的攤子,爐灰早就冷透了,隻剩下一塊裂成兩半的鐵板。到了朱雀門,士兵把赦令往殘破的城門上貼,漿糊是用麵和雪水調的,黏得不穩,風一吹,紙角就往上卷。

百姓們早就在城門附近躲著了。有穿破棉襖的婦人,懷裡抱著餓得哭不出聲的孩子;有戴破頭巾的書生,手裡攥著本被撕了封皮的《論語》;還有個挑著擔子的貨郎,擔子兩頭是空的,隻有幾根斷了的貨簽。見士兵貼赦令,眾人慢慢圍過來,有個識字的老秀才,湊到跟前,眯著眼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念到“大楚奉金詔”時,聲音突然頓住,喉結動了半天,再開口時,聲音就啞了:“是……是給金人當差的赦令……”

人群裡頓時起了陣騷動,有個年輕的後生攥著拳頭要往前衝,卻被身邊的老者拉住。“彆衝動!”老者的聲音發顫,指節捏得發白,“金人還沒走遠,你這一鬨,連累的是滿城人!”後生咬著牙,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胸前的破襖上,很快就凍成了小冰粒。

士兵見人群騷動,頓時拔出腰刀,大喝一聲:“都散開!再圍過來,按通敵論處!”百姓們嚇得往後縮,有人悄悄抹了把臉,轉身往破屋裡走,腳步慢得像灌了鉛。隻有那老秀才還站在城門下,望著那張在寒風裡飄動的赦令,忽然長歎一聲,聲音被風吹得散:“東京夢華……這下是真醒了啊……”

張邦昌站在大慶殿的殘階上,遠遠聽見朱雀門方向的喝聲,卻沒敢過去看。他隻是背過身,望著殿內那把殘破的龍椅,忽然覺得後頸一陣發涼——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從汴京城的斷垣殘壁裡望過來,有百姓的,有前朝大臣的,還有太祖太宗的,那些目光像針一樣,紮得他連呼吸都不敢重了。風從殿門吹進來,卷著案上的墨香,混著雪地裡的血腥味,在空蕩蕩的大殿裡打了個轉,最後飄向北方——那裡,是二帝被擄去的方向,也是大宋再也回不去的過往。

張邦昌還僵在大慶殿的殘階上,後頸的涼意還沒散,風裹著雪沫子從殿門鑽進來,刮得他錦袍的下擺簌簌響——那深青色的錦緞本是前朝規製,此刻沾著泥雪,又蹭了墨漬,早沒了半分體麵。他望著北方的目光還沒收回來,忽覺身側有個人影慢慢靠近,腳步輕得像踩在碎雪上,卻帶著幾分沉凝的力道。

轉頭去看,卻是呂好問。他穿的還是前朝的從官袍,天青底色已洗得發灰,領口磨出了毛邊,袍角沾著半截草梗,想來是從城外百姓住處過來的。呂好問的眉峰皺著,眼下有重青,顯然是連日沒睡好,手裡攥著塊乾裂的麥餅,餅渣順著指縫往下掉——那該是他今日的口糧,卻一口沒動。他走到張邦昌跟前,沒有躬身行禮,隻定定望著他,聲線不高,卻像冰錐似的紮進人心裡:“相公,此刻殿內無人,好問有句實話要說——如今汴京百姓歸心於您,您當真以為是敬您?不過是金軍的鐵蹄還在城外時,他們怕了,怕再遭屠戮罷了。”

張邦昌的身子猛地一僵,指尖不自覺地掐進了掌心,那點疼讓他混沌的腦子清明了幾分。他想反駁,嘴張了張,卻發不出聲音——昨日在朱雀門,百姓們縮著身子看赦令的眼神,有懼,有怨,唯獨沒有半分敬服,他其實都看在眼裡。

呂好問見他不說話,又往前湊了半步,聲音壓得更低,卻更急切:“如今金軍雖退,可他們的眼線還在城裡轉,您這‘大楚皇帝’的位子,是金人給的,他們要收回去,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您想想,沒了金軍的勢,您還能坐得穩嗎?”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殿內殘破的龍椅,龍椅上的短刀還閃著冷光,“康王在濟州府待了許久,前些日子我派人去探過,他收攏了不少前朝舊部,連山東的義軍都願聽他調遣——百姓們私下裡都念著他,說他是先帝的血脈,是大宋的根。您何不趁此時機,推他即位?既順了民心,也免了日後的罵名。”

張邦昌的喉結狠狠滾了一圈,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腹上還沾著墨,蹭在錦袍上,像塊洗不掉的疤。風又吹進來,案上那張寫好的赦令紙角卷得更厲害,“大楚奉金詔”那幾個字露在外麵,刺得他眼睛疼。他剛要開口,卻聽見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粗重的喘息,像是有人在雪地裡跑了許久。

抬頭時,隻見監察禦史馬伸撞了進來。他沒穿官服,隻裹著件破棉袍,棉袍的袖口爛了個大洞,露出凍得發紫的胳膊,臉上帶著幾道凍瘡,滲著血絲。他手裡緊緊攥著塊木牌,是監察禦史的印牌,牌角磕得坑坑窪窪,卻被他攥得發熱。馬伸跑到階下,也顧不得行禮,膝蓋一軟就跪了下去,雪水順著他的棉袍往下淌,在青磚上積了一小灘:“相公!下官剛從城外回來,百姓們都在哭著問二帝的消息,問大宋還有沒有救——您快下命令,派人去迎接康王啊!隻有康王回來了,汴京才有救,大宋才有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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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邦昌看著跪在雪地裡的馬伸,又看了看身前立著的呂好問——呂好問的眼神很亮,帶著幾分懇切,手裡的麥餅又掉了塊渣,落在雪上,很快就被雪埋了。風卷著殿外的血腥味進來,混著墨香,比剛才更濃了。他忽然覺得胸口那團堵著的濕棉絮鬆了些,指尖的顫抖也停了。

他慢慢轉過身,走到案前,把那疊得方方正正的赦令拿起來——紙還是粗糙的麻紙,帶著草梗,可此刻捏在手裡,倒不像剛才那麼沉了。他看了眼赦令上“暫撫萬民,以待嗣君”那幾個字,之前寫得極小的“嗣君”二字,在風裡似乎也清晰了些。

“好問,”張邦昌的聲音啞得厲害,卻比剛才穩了些,他把赦令放在案上,指尖在“大楚”兩個字上輕輕劃了一下,“你說的是,迎元佑皇後入宮,再派使者去濟州府,請康王早日歸京登基。”

呂好問的眉峰一下子舒展開,眼裡竟泛起了點水光,他躬身行了個大禮,聲音帶著幾分哽咽:“相公此舉,實乃保全大宋社稷之功!”

馬伸也從雪地裡爬起來,凍得發紫的手還攥著印牌,用力點了點頭,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淌,這次卻沒凍成冰粒,反而在臉上衝開了兩道泥痕。風還在吹,殿內殘破的龍椅依舊立在那裡,可那插在椅背上的金人短刀,似乎也沒剛才那麼刺眼了。

呂好問的話音剛落,殿外忽然傳來一陣拖遝的腳步聲,夾著幾聲刻意放輕的咳嗽——像是有人在門外聽了半晌,才敢進來。

張邦昌抬眼望去,隻見王時雍縮著脖子走進來,身上穿的錦袍比張邦昌的還鮮亮些,是件石青色的,隻是腰間玉帶係得鬆垮,走起路來晃悠悠的。他手裡揣著個暖手爐,爐蓋縫裡漏出點火星子,顯然是從暖閣裡剛出來。王時雍的臉凍得通紅,卻不是凍的,是急的,走到階下就停下腳,指尖在袖筒裡搓得發紅,眼神先瞟了眼呂好問,又落到張邦昌手裡的赦令上,聲音帶著幾分顫:“相公,方才在外頭聽您說要迎康王、請皇後……這事,可得三思啊!”

張邦昌捏著赦令的手指緊了緊,麻紙的草梗硌得掌心發疼:“時雍有話直說。”

“直說,直說!”王時雍忙往前湊了兩步,暖手爐的熱氣飄過來,混著殿裡的墨香,竟有些刺鼻,“相公您想啊,咱們這‘大楚’是金人立的,您是金人認的‘皇帝’——如今金人剛退,您就轉頭迎大宋的康王,這不是明著打金人的臉嗎?他們要是回來問罪,咱們誰扛得住?”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湊到張邦昌耳邊,“騎虎難下啊相公!您現在退了位,迎了康王,將來康王要是記恨您這‘大楚皇帝’的過往,或是金人再尋過來,您我……咱們這些人,有一個能有好下場嗎?”

他說著,指尖不自覺地抓了抓張邦昌的袍角,錦緞上的墨漬被他蹭得暈開一點,像塊難看的疤。張邦昌皺著眉往後退了半步,剛要開口,旁邊又響起個細弱的聲音:“王大人說得是,相公,此事當真要深思熟慮。”

說話的是徐秉哲,不知何時也站在了殿角,他穿得單薄,是件淺灰色的棉袍,領口塞著塊暗紫色綢帕,倒比旁人多了幾分講究。隻是他的臉白得像紙,雙手攏在袖筒裡,指節因為用力而泛青,顯然也是怕得緊:“金人雖走,可他們在河北留了不少兵馬,聽說還派了人盯著汴京的動靜。咱們要是貿然迎康王,萬一消息走漏,金人鐵騎再卷回來,彆說咱們了,滿城百姓又要遭罪——到時候後悔,可就真來不及了!”

他說著,眼神飄向殿外,雪沫子正順著殿門的縫隙往裡灌,落在青磚上,瞬間融成一小灘水,像眼淚似的。王時雍忙點頭附和,暖手爐在手裡轉了個圈,爐蓋“哢嗒”響了一聲:“是啊相公!徐大人這話在理!咱們如今是走一步看三步,身家性命事小,要是惹惱了金人,咱們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

張邦昌靜靜地聽著,目光掃過王時雍緊張得發顫的嘴角,又落到徐秉哲攏得緊緊的袖筒上——這兩人,昨日金人在時,比誰都恭順,如今金人剛走,倒先想起“騎虎難下”了。他忽然抬手,將手裡的赦令往案上一拍,麻紙“啪”的一聲響,驚得王時雍手裡的暖手爐差點掉在地上。

“時雍,秉哲,”張邦昌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幾分從未有過的冷硬,指尖指著案上的赦令,“‘大楚奉金詔’這五個字,我寫的時候,指節都在抖——我夜裡不敢穿赭黃袍,怕見太祖太宗的牌位,更怕百姓戳我的脊梁骨。如今金軍雖退,可二帝還在五國城受苦,百姓還在破屋裡挨餓,你們隻想著自己的下場,倒忘了這汴京是誰的汴京,這大宋是誰的大宋?”

王時雍被他說得臉色更白,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卻被張邦昌的眼神逼了回去。徐秉哲也縮了縮肩,攏著袖筒的手又緊了緊,再沒敢出聲。風從殿外卷進來,吹得案上的赦令紙角簌簌響,“暫撫萬民,以待嗣君”那幾個字,在昏暗的殿裡,倒顯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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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邦昌轉過身,重新拿起赦令,疊了疊,遞到呂好問手裡:“好問,就按方才說的辦,即刻派人去迎元佑皇後,再備厚禮,去濟州府請康王——至於彆的,不用再議了。”

王時雍還想再說,徐秉哲拉了拉他的袍角,搖了搖頭。兩人望著張邦昌決絕的背影,又看了看呂好問手裡的赦令,最終還是垂了頭,暖手爐的熱氣漸漸散了,隻剩下殿裡的寒風,裹著雪沫子,在空蕩蕩的大慶殿裡打了個轉。

呂好問接了赦令,指尖攥得發緊,轉身便大步出了大慶殿。殿外的雪還沒停,細雪沫子落在他發間,轉眼就積了層白霜。他招手喚來兩名穿甲士兵,甲胄上的冰碴子隨著動作簌簌往下掉,聲音壓得急:“即刻備車,去城西的舊宮苑——迎元佑皇後入宮,不得有誤!”士兵們轟然應了聲,轉身便往馬廄跑,馬蹄踏在積雪的青磚上,濺起細碎的雪粒,在空蕩的禦街上撞出老遠的回響。

張邦昌立在殿門階上,望著呂好問的背影消失在雪幕裡,才緩緩收回目光。王時雍和徐秉哲還縮在殿角,暖手爐的熱氣早散了,兩人雙手攏在袖筒裡,眼神躲躲閃閃,不敢與張邦昌對視。張邦昌沒再看他們,隻對身後的小吏吩咐:“去延福宮打掃,找件體麵些的宮裝,再備冊寶——不用太講究,但要乾淨。”小吏忙躬身應了,捧著案上的舊文書,腳步匆匆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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